站在門外的簡顫抖著,達茜緊緊扶著她,週一帕裡斯家的女奴被綁在柴木做成的十字架上在沙林中心的廣場上被以火刑處決了。奧丁森家的人都沒有出席,索爾把自己在書房關了一天,洛基在谷倉陪著簡聊天。雖然莊園看起來與平時別無二致,傭人管家各司其職,三餐也照舊精美考究,但是簡卻忍不住感到這一切之下的暗潮洶湧。
她思考過,如果索爾真的只是謀求她在歐洲的那些貴族關系而與自己成親,現在她早就將家裡的通訊人全權交給了他,自己或許確實失去價值了,可是索爾也並不必要用上如此極端的方法,讓整個奧丁森家族跟她一起身敗名裂。她想不通為什麼一切一切的證據都會指向自己,在這個捕風捉影的時間,鎮上已經有好幾個身份不甚顯貴的女子被指為與巫術有關而被拉去公開審訊,簡知道,他們離她不遠了。
埃裡克指揮著一群人把一家從新阿姆斯特丹的古董鋼琴抬進了谷倉,洛基用手指撫摸著那些微微發黃的白色琴鍵,「看來索爾很擔心你的健康,希望你多練琴愉悅心情呢。」
「洛基,你知道我無心練琴…」
洛基回頭看著她,「別怕,他們可動不了奧丁森家的人…帕裡斯神父那裡我會繼續去遊說的,你是個虔誠的教徒,這次竟然被這樣誣告,索爾和我一定會為你找到事情的真相。多喝些茶,這是索爾託人帶來的。」他把精緻的小茶杯放在簡的手心,水面上漂浮著幾片小小的玫瑰花瓣,上下浮動。
簡的思緒隨之擺動: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麼呢,即使她與伊莉莎白和阿比蓋爾從未有任何瓜葛,卻被她們指認為幕後作梗的女巫。
她私自去看望帕裡斯神父被指控操作巫術的訊息傳回奧丁森宅邸後,整個莊園就跟鬧開了鍋一樣,下人們都紛紛討論奧丁森太太是否是幕後主使,達茜在廚房聽見一個嚼舌根的廚娘說,「啊呀,可以理解的,那些小姐們不是在林子裡面做愛情藥嘛,你們不想想最需要愛情藥的人是哪個…」
「可不是嗎,奧丁森先生從沒跟奧丁森太太同床過吧,怪不得人家說是她呢…」
「看不出英國還有這樣邪門的事,我看,現在舊大陸上的人越發不在乎信仰了…」
這樣的話被達茜聽了進去,她氣得在廚房大聲罵起來,險些將一個上了年紀的廚娘推倒在地。
「夫人,這樣下去,即使奧丁森先生再怎麼反對,帕裡斯神父也會堅持讓您出庭受審的…」達茜當時說。
「別怕。」洛基也反覆跟她說,她就著他溫和的說辭喝下那一杯茶,她的心思如夢一樣浮在空中。
簡望著門內踱著步子大聲與幾個鎮上的紳士爭執的索爾,他像是一隻被困住的野獸,盡管全身散放著遒勁的力量,卻擺脫不了他身在的牢籠。她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在莊園門口的紫藤花下,索爾穿著牛血紅的外衣,將頭發梳理成整齊的髻,他看起來那麼高大,在陽光下顯得金光燦爛。金色的奧丁森!她記得有人那麼形容過他,她為他熱切的表情驚訝,而後又被他慷慨的個性所感染。她記得和他說過的每句話,他輕聲喚她名字時候的表情。她也記得他珍重交給自己的那個戒指。
「簡,感謝你到我們家來,今後你就是奧丁森莊園的女主人,我的妻子,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
然後他唯一交給她的一件事關愛情的信物卻不知被誰竊取,她不知道索爾是不是真的如此苦心積慮想要鏟除自己,也不明白他對自己的情意究竟是真是假。在書房搖曳的水晶燈下,索爾發出沮喪的咆哮聲,「你們不明白,不可能是簡,她甚至不認識那兩位帕裡斯小姐,每天晚上她都與達茜在一起,她可以作證。」
那幾個紳士交換了眼神,「奧丁森先生,您在二月的時候可不是去了波士頓好幾天,您不在的時候又怎麼知道奧丁森夫人沒有揹著您…」
「你怎麼敢…」索爾上前了兩步,用巨大的手掌抓住了那位紳士的領子。簡身邊站著的達茜發出了一聲驚叫。
站在窗簾旁邊的洛基終於走向他們,「索爾,停止你荒誕的行為。」簡看到索爾將怒視轉向了他的弟弟,「洛基,他們這樣的控告可是侮辱了奧丁森家族的名譽。」
「當然,當然,也侮辱了奧丁森夫人對主的信仰,但是鎮上的情況我們都略知一二,你還是不應當將怒氣撒在這些先生身上,他們只是好心過來提醒我們帕裡斯神父可能會向法院提交審訊報告而已…」洛基抿著嘴唇,看起來一臉莊嚴,「哥哥,我請求你…」
索爾的身體不經意地震動了一下,他松開了對方的領子,望向洛基的眼神中卻依然滿是怒火。
「先生們,請原諒我的兄長,自己的夫人被冠以無須有的罪名,感到憤怒也是理所應當的,請回去通知帕裡斯神父,調查或是審訊,奧丁森家都會全力配合,但是這不代表我們承認我們有罪,上帝作證,奧丁森家信仰主,信仰主為我們贖罪犧牲,你們會理解,神的寶血並未在寒舍失效…」
那幾個紳士離開的時候,簡從側門聽見了他們的竊竊私語,「奧丁森神父說得倒是好聽,我看他們家真正做禮拜的只有他本人和奧丁森太太而已,我們何時在禮拜日見過他的大駕了?」
「噓,別多言,奧丁森先生的勢力強大,他是個商人,越是不信主,越是危險…」
簡的身體又不由自主地抖動了起來。多麼可悲啊,她將自己的心交給了這幾個紳士口中那個危險的商人,她和他那一紙婚書讓她漂洋過海,牽連進了這一場血腥的鬥爭之中,她為自己的愛情悲哀,她意識到無論她如何努力,她的心意終究無法傳達給索爾。她更為自己悲哀,即使他永遠不會有任何回應,她卻依然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她推開書房的時候,陽光在奧丁森兄弟的身上剪出了兩個漂亮的黑影,這黑影拖曳過厚實的絨毛地毯,落在了她的鞋邊。
她鼓起勇氣,走進那兩條交纏的黑影之中,「索爾,洛基,告訴帕裡斯神父,我願意受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