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爾,你二十八歲了,你們成婚以來你們都沒有同房過,鎮上的人會說的。你們需要子嗣,奧丁森家族的名字需要傳下去。」
「洛基,我不想聽你那些胡話,簡是個好女孩,你不該把她捲入我們之間的這些事情。」索爾用手指示意洛基住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嗎,你讓簡過來,不只是為了爵位,還是為了讓西芙死心。」
索爾轉身的時候看見洛基用手指理好了自己的黑發,他咬著自己食指的關節看起來一臉憂鬱。
簡在晨禱室外面看到了西芙。她隻身一人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馬,把黑色的頭發盤在腦後,身上穿著簡單的黑色獵裝。早晨的寒氣讓她的雙頰染上了一層令人愉悅的紅色,西芙翻身跳下馬來,用馬靴上的刺敲擊了一下草坪。她把馬交給僕從手裡,然後定定向簡走來,將簡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她比簡高上接近一個頭,加上臉上總帶著些盛氣淩人的表情,讓簡反而顯得格外恭順起來。
「早安,奧丁森夫人。」她向她微微彎了腰,簡一時不知道作何回答,只能像是跟紳士們打招呼一般地行了屈膝禮,「早安,西芙小姐。」
她不由覺得自己可笑,竟然向一個女士如此行禮。
西芙站在晨禱室,眼睛打量著貼著金色桌布的牆上掛著的大大小小奧丁森家族的畫像,那些畫像多數都是金發碧眼,臉上寫著愚蠢的天真。簡隨著她的目光看著,西芙的眼睛先是落在牆壁最右側索爾的畫像上,索爾在畫像中紮起了金色的頭發,側身站著,他看起來很挺拔,臉上帶著一個和善的笑容。接著西芙看向了索爾下面那幅洛基的畫像,畫像中的洛基一絲不茍得梳著黑色的頭發,細長的手捏著一本皮質封面的聖經。
不易察覺地,西芙從鼻子中發了一聲輕響,表現出對洛基的不以為然來。
「索爾,哦不,奧丁森先生在嗎?」等了好幾分鐘,西芙終於開口問。「早晨我們一起用餐,現在應該在書房處理公事。」
簡望著西芙手上捏著的一卷書信,西芙是來找索爾談論公事的,她雖然看起來氣定神閑,眉間卻有些焦躁的情緒,「需要請傭人去找他嗎?」
「奧丁森神父在嗎?」西芙很突然地問。
「他今早應該去小教堂處理複活節慶祝的事項了,每週四他都會去告解室…」
「哼,」西芙這次終於發出聲來,「人們都那麼喜歡找他告解,卻不知道他自己卻是最需要告解的人…」
「您在說洛基?」西芙回頭看著簡,她的藍色眼睛在黑發的映襯下發出光亮來,
「您叫他洛基?」她看著簡,語氣甚至有些咄咄逼人,「您信任他?」
「洛基待我向來和善…」簡突然感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唯唯諾諾。
「得了吧,」西芙嗤之以鼻,「我告訴您,這位奧丁森神父可不像他表現出來得那麼無辜…他騙得了索爾丶也騙得了您,可是他絕對瞞不過我…上帝作證,我們幾個可是一起長大的,他那些陰戾的念頭我可沒少見過…」說著,西芙攥緊了手中的信件,「奧丁森夫人,我和您素不相識,您當然也全無需要聽我意見的理由,但是記得我這句忠告,不要相信奧丁森神父的鬼話,他號稱自己信仰主,只有主知道他信仰的是誰。」
隨著西芙那充滿惡兆的話音落下,管家埃裡克踱著步子走了過來,他整理好衣服下擺向簡和西芙行禮,並且把西芙引入了索爾的書房。簡知道自己不該逾矩多事,但是她仍然忍不住在書房門口多加停留了一會。書房的門縫虛掩著,而西芙似乎也不在乎給人聽到般說話說得很大聲。
「這已經是第三個女孩了…」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個?」
「人多嘴雜…這樣接二連三的中邪,早晚會出事的…」
「你說…伊莉莎白和阿比蓋爾…這和奧丁森家有什麼關系…?」
「…她們有一口坩堝…刻著奧丁森的族章…」
簡在牆壁的黑暗中瞥見了索爾,他和西芙面對面站著,他看起來很累,雙手擺出一個無奈的姿勢放在書桌上,她聽見他問,「洛基知道這件事嗎?」西芙頓了頓回答,「你希望他知道嗎?」
簡跑回谷倉正是下午,天開始下起雨來,初春的寒雨淅淅瀝瀝拍打在窗戶上。她看到西芙憤憤騎馬離去的背影。那天下午,她的心情也許是受了雨水的影響,總是覺得胸悶提不起勁來,手上的繡帕也懶得再縫紉。她望著在壁爐旁邊撥火的達茜,達茜正興沖沖地凝視著火苗,暖著自己的鞋,一邊口中唱著歌,「你們帶來了什麼?你們帶來什麼給我?樹林裡面的火堆丶燃燒的坩堝。你們帶來了什麼?你帶了什麼給我?你要下什麼符咒,我要他永遠愛我…」
「達茜,你在唱什麼?」簡抬頭問她。
達茜歡快地回答,「最近鎮上流行這首小曲,我想唱得應該是求愛的什麼…」
「住嘴,」簡白著臉說,「達茜,你在唱異教徒的歌,還不快住嘴。」
達茜的臉頓時僵住了,「夫人…」
簡走到火爐邊握住她的手,「達茜,今天西芙小姐來見索爾,我聽到他們談論了鎮上女孩中邪的事情,你可聽說過這件事?」
達茜把手在裙擺上擦了擦,「夫人,這件事我其實也聽說了,最近在鎮上傳得風風雨雨的。您足不出戶所以不知道,上個禮拜,鎮上的幾個紳士晚上在小樹林裡頭發現了好些年輕小姐光著身子跳舞,聽說她們聚集在那裡配置愛情魔藥。當中還包括了奧丁森神父同事帕裡斯牧師的兩個女兒,一個叫伊莉莎白?一個叫什麼阿比…?」
「阿比蓋爾?」簡想起自己偷聽到的話。
「哦對,阿比蓋爾,這兩個小姐都不到結婚年齡,紳士們覺得這是件奇恥大辱,因此本來想懲罰這些小姐們,不過似乎上個主日,在樹林裡面跳舞的小姐們都紛紛中邪了,聽說她們一個個臉上都起了瘡,見不得光,還不能聽主的名號…鎮上的人傳聞說她們是被巫術引誘才去了樹林裡面,魔鬼還會繼續引誘年輕女孩…」
「你唱的這首歌是怎麼回事?」
「那是我們下人為了諷刺小姐們寫的曲子…我知道這簡直大逆不道…不過我們可不相信什麼巫術之類的鬼話…」
「你可相信神?」簡看著她。
她忙不疊地點頭,「我當然相信神。」
「耶和華說,人偏向交鬼的丶和行巫術的丶隨他們行邪淫丶我要向那人變臉丶把他從民中剪除,主讓我們遠離巫術丶避開魔鬼,切忌不可受他們的引誘,這不就是說世上確有魔鬼,確有巫術嗎?」
「我…」達茜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簡握住她的手,「達茜,不要害怕。人有信仰,只要你高聲說出主的名號,你必然會得到祂的護佑。這樣的曲子,在我面前唱也罷了,若是傳出去給人家聽見說奧丁森家的侍女唱著異教徒的歌,你想奧丁森先生和奧丁森神父會作何感想?你是家裡的一員,應當把莊園的尊貴時刻放在心頭,不可怠慢行事,更不可信口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