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蘆, 糖葫蘆喲, 酸酸甜甜的糖葫蘆——”
洛陽城內燈火通明,街道人群熙熙攘攘, 有高樓文人秉燭唱詩, 又有小販喲喲呵呵賣湯。
“大師, 可要買個面具?我這兒還有白兔燈花,姑娘家最喜歡這些小玩意……”
黃澄澄的燈下立在一名身材修長的年輕僧人,那僧人低首在燈下攤開白玉般的修長手指, 他掌心是一支精美的鑲金步搖。
長長的睫毛微垂, 冰灰色的眼眸在燈下更淺,橙黃的燈火在他眼睛裡折射出幾層光亮, 他不言不語, 直往前走, 身後的小販嘟囔著小聲開口:“裝什麼裝呀, 我看就是個想還俗的和尚,手裡拿著姑娘的私物……”
安塵執起法杖在人群裡走著, 他與周遭格格不入,哭鬧的孩童、叫賣的商販、成雙巧笑的夫妻,他們或悲或喜,或嗔或笑,一切一切皆入不了他的耳, 他面無表情,神色寡淡,如果不是手中拿著一支女兒家的步搖,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一名遠離塵世凡俗的苦行僧。
安塵又看了一眼那步搖,這步搖乃是那日在涼州遇見的六百年妖狐掉落的,此妖心思詭譎,巧舌如簧,騙術妖術皆是高明,此等妖孽若是放任不管,她入世必將掀起滔天風波。
那步搖乃是妖狐之物,與她有一絲聯系,安塵此洛陽,就是算出她在這裡。
安塵沿著方向去尋她,那方向指引的地方人愈來愈多,生意也越來越怪,本該待在閨中的女子拋頭露面,衣袍也愈發輕薄。
安塵默唸一聲梵語,他看著走得極慢,其實一步走三,兩旁的姑娘們難道見這麼一名好看的年輕和尚,剛想拉著調笑一二,便不見了身影。
他眉頭皺得愈發的緊,直到手中的步搖再次一動,牽引方向的線突然消失了。
他仰頭看著那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花樓,“天香樓”三個大字高高掛起,那隻妖就在這裡。
朝前走了一步,門侍還沒來得及迎上去,已經不見了和尚的蹤影。
洛陽城內最大的花樓,裡頭的姑娘們正應了那樓牌,個個國色天香,人人多才多藝。
洛陽城裡多的是王孫貴胄,多得是富商公子,但天香樓今夜進門得交十兩銀子才能,十兩銀子是普通人一年甚至是幾年的花銷,但是在這些達官貴人眼裡,不過是拋賜而出的賞錢。
天香樓裡人聲鼎沸,今夜來的公子們不可謂不多,他們個個家財萬貫,或是有權有勢,這是洛陽城內難得一見的一次盛況,甚至那些揮灑筆墨的文人都進來瞧上一瞧,說不準能寫出名流千古的詩詞。
前幾日天香樓裡來了位美人,這位美人美若天人,才藝絕這位清倌兒在今夜頭回賣身,便是遠在長安的達官貴人也跟著來了。
“錚——”
只聽琴絃一起,喧嘩的人聲立刻靜了下來,但見高臺上端坐一名紅衣美人,那美人風姿綽約,細腰盈盈不堪一握,纖細雪白的手往琴上又是一拂,曼妙的絃音透過人的耳膜,敲擊在胸膛,牽引著神志。
她一張輕紗遮面,光是瞧見那雙眼睛,便令人神魂顛倒,再有此女氣質清明,明明端坐風塵,卻瞧著高貴典雅如仙女,舉手投足間乃是大家之風,甚至有人傳言她出身顯赫,家道破落才進來天香樓。
一旁的老鴇,人稱花姐,那花姐見此鼎盛場面樂開了花,光是入場的銀子就已然令她吃到飽,還有個這麼可人的寶貝在旁,那銀子便是要如流水般流進她口袋。
她瞥了眼那慢悠悠撫琴的美人,心裡依舊有些怵,繞是她閱人無數,也不曾見過這等美人,便是皇宮裡萬裡挑一的妃子也沒有這等姿色,她便是隨意笑一笑,就能勾住你的魂,此等美人必然要被無數人爭搶。
可不是麼,長安城裡的一些貴客都趕了過來,為的就是得到她。
但是這美人美則美,卻是個兇的,花姐已經領教過她的手段,這在人前笑得柔柔弱弱,但是背地裡差不多握住了她的命脈。
花姐清了清嗓子,細細的嗓音仍然令人輕飄飄地她按照姑娘給的臺詞開口:“咱們天香樓裡這位林姑娘如今還是個清倌兒,今夜得仰仗哪位老爺摘了她這清倌兒的名號——”
這話還沒說完,男人們立刻起了哄,皆是爭搶著、參差不齊喊道:“花姐!快喊底價!”
花姐掩唇嬌笑一聲:“諸位老爺,別那麼急嘛,莫要嚇著林姑娘了,這林姑娘從前也是好人家的嫡小姐,家裡出了事才來了我天香樓,我花姐與林姑娘一見如故,也是為她終身大事著急,她如今還是個清倌兒,今夜我天香樓的規矩就為她破了,今夜個林小姐挑的不是恩客,是夫君!”
朱紅柱簷下的安塵眼皮一動,他睜眼看見高臺上撫琴的紅衣女妖,手中的佛珠轉得愈發的快。
“妖孽。”他低聲說了一句。
男人們已經興奮到尖叫,安塵的眉心甚至折出了一道深痕,他默唸一聲梵語,修煉至臻境的佛術避開人群往高臺一沖,直直攻向那美人!
但見那紅衣美人美目一抬,突然望了過來,大紅的袖袍往虛空一抵,琴音瞬間鏗鏘如戰曲,她纖白的手掌狠狠一壓,那琴絃突然“錚”地一聲,斷裂開來。
美目閉合間,輕薄的棉紗被風吹了下來,傾國傾城的面容瞬間呈現在人們面前,這一瞬間安靜得只能聽見心髒跳動的聲音。
書丹用手指將琴絃一撫,那弦立刻又完好如初。
她挑了挑眉,在人群中看見一襲白袍僧衣的安塵,這家夥有完沒完,怎麼又來了?
書丹這回來洛陽是為了一位叫阿香的女人,這女人以及她孩子,被自己的夫君殺害了埋在土裡,如此便怨氣大盛,心心念念想著把她夫君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