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丹用帕子擦著步搖上的血, 又退了幾步以免林肖的血沾到她鞋上, 只對沖進來的獨眼青說:“此人是江陵的司令林肖,是此次攻寨的主謀, 你割了他腦袋去給他屬下們看看,必然讓他們軍心大亂!”
獨眼青這才反應過來, 他手指動了動, 上前一步,卻不過分接近, 半晌才說出一句:“姑娘, 你沒事吧?”
書丹搖頭:“沒事,你快些帶著這屍體走,快割了他腦袋,別說是我殺的, 這血淋淋的, 有些怕人。”
她這話說得十分不令人信服, 你殺了人, 讓人割腦袋,卻說血淋淋的很怕,連神色雙眸都不見驚恐。
但獨眼青卻彷彿信了般低聲安撫:“你莫怕,是我不好, 讓姑娘陷入險境,我這就去,您好好躲起來。”
大抵有些人面相本身就是會騙人的,書丹不再理會這大塊的屍體, 只回房去等人。
獨眼青再次回來時,看見書丹拿著一疊紙,上頭是絹秀的字,寫的是藥方,讓他去抓藥。
那方子全是救傷的急藥。
外頭的殺聲漸漸低小,日頭早已墜去,夜晚的黑爬上天空,遠處是煌煌的火光,書丹茫茫的瞧著,她的眼微微上挑,如黑夜裡的貓一般。
直至次日卯時,院子的門扉才再次被叩響。
王宗熙帶著一身血慢慢地踏進來,靴子挨著鵝卵石沙沙踏踏,他見著書丹端端正正站在門前,是在等他歸來,但她眉眼偏冷,王宗熙不敢說話。
十一月的天有些冷,他瞧著書丹身上也不披件虎皮禦寒,剛想喊她進去,便聽書丹冷不丁開口:“受傷了麼?”
王宗熙雙手攤開給她看:“血是別人的,我皮厚著呢!”
書丹冷笑一聲,走了進去,王宗熙也跟著進去,只見書丹早已燒了熱水備了傷藥,瞥了他一眼:“脫衣服。”
王宗熙雙目亂竄:“說、說什麼呢?”
書丹拿著剪刀走了過去,王宗熙連忙躲開,雙手護著:“別別別!我脫!寶貝兒,就點兒小傷,不要這麼大陣仗!”
他往自己身上一扒,衣服一股腦的全脫了,露出精壯的上身,肌肉骨骼流暢得如一具完美的格鬥機器,渾身上下不見一絲贅肉,每一寸肌肉都昭示著強大的力量,最完美的人類武者肉體。
他右胸卡著一顆子彈,深深的陷進肉裡,血已經幹涸成了黑色,本來粘著裡衣,但他方才那麼一扯,又扯了些皮肉翻滾,書丹將他按住,用熱布巾小心翼翼的擦那牽扯不清的皮肉與血。
她眼睛仔細認真,睫毛長長的如濃密的羽毛,王宗熙怔怔瞧住她,那點燃的燭光成橙黃,映照著她絕美的臉,連細細的絨毛也顯了出來,溫柔而安寧,他一瞬間看得有些呆。
“給你挖子彈,沒有麻藥,你忍著。”
王宗熙幾乎沒有聽見她說什麼話,只瞧見她唇色淺淡,朱唇微微張合,聲音好聽至極,他痴痴的應著,下一瞬間胸口一陣疼痛,還沒等他痛喊出聲,書丹手中已經多了一顆子彈。
書丹趕緊給他刮出腐肉止血,見他一聲不吭,嗔道:“還挺能忍,跟個沒事人一般!”
王宗熙咳了兩聲,心說我瞧你瞧得認真,竟是沒發覺疼起來了,等瞧見你手上的子彈時那最疼的已經過去。
他這會兒乖得不行,只任書丹擺弄,一聲不吭,又時不時偷偷瞧人兩下,見人看過來又跟做賊似的將眼睛撇開。
他果真是心虛得不行。
這回官兵剿匪比之以往小打小鬧可不一樣,更何況林肖是有備而來。
當時四面八方都是槍聲,火光已經沖天,慘叫聲連綿不絕,山寨裡不過百來人,老弱婦孺大把,怎能抵抗?
他第一個想法就是,帶書丹走!不要讓她看見血也不要讓她遇到危險!
可他走不了,他既然當了這山大王,就得雙手撐起、肩膀挑起這山大王的責任,是鞭子是刀、是槍是彈他都得扛著。
而後他又想著,這般刀槍無眼,倘若我今日死在這裡,書丹怎麼辦?
倘若我死了,你活著,你若快樂,我便死可瞑目。
某一瞬間想著,我若是死,也要拼命拖著你也死,咱們倆一塊下地獄,我做鬼也纏著你!可像我這般殺人無數,惡貫滿盈,必然是要下十八層地獄剝皮抽筋下油鍋,我可是要在地獄待好一會兒,而你這般生於福澤,從來積德,必然是先投胎去了好人家,彼時也是這般生不同生,何不我先去了,你安心活著,我等你便是。
你若是活著,我便保佑你一生安穩,尋個好人家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