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蘇行的法子,此後幾日,我借四皇兄的名目,依次給六部去信,就連沈大人那兒也去了一封書信。
我寫信時,涕泗橫流,誠心到了極致,自認為不能感天,也能動地了。
而事實上,在父皇重新坐上朝堂的那日,六部也確實有很多大臣開始進言,阻止這場和親。
當時還是我岳父的刑部大人甚至撩袍上前,要求大趙派兵去平定鐵柔。
父皇只是不發一言,龍目微垂,俯瞰著殿內一眾青袍紫袍的官員最終將目光落在吏部尚書身後的位置,“沈大人今日為何沒來坐班。”
王福躬身道“沈大人身上有恙,所以遣了小沈侍郎來了。”
父皇這才將目光投注在眾臣中一道青色俊秀的身影之上,瞥了一眼後,終是扭過頭去,原本到了嘴邊的話慢慢嚥下。
沈鯉卻越步而出,他當時年齡尚小,聲音十分清越,一開口,便是站在殿角的末等官員也聽的一清二楚。
他揖道“陛下。臣不敢苟同太傅等大臣的話。鐵柔雖是彈丸之地,但畢竟在我趙國境內,興兵行武,對百姓並無益處。且看前幾年的旱災、馬匪留下多少禍患,如今僅靠和親就能解決的事情,何必要犧牲成百上千的將士乃至數萬百姓的命呢?”
他言辭謹然,說完,伏地一跪,“臣忝居侍郎之位,不能像先前忠武侯沈將軍一樣獻血沙場,只能憑一點文墨,三寸口舌,為百姓立命。臣拳拳之心,忘陛下明鑑。”
我認識沈鯉這許多年來,從沒有見他說過這樣的官話。這樣的溢美華章被他說出來,不但懇切,還多了兩份動容。
我當時倚在毓正殿的門柱後面,侍衛不斷回頭瞥我,正糾結要不要把我拖走。
我猶不死心,直到看到父皇倚靠在明黃龍椅上,雙目緊鎖在沈鯉身上,平靜問道“所以你主張和親?”
沈鯉未抬頭,聲音切金斷玉般肯定,“是。”
“你常與皇子們來往,對宮內的公主們應該也有些瞭解,可有合適人選。”
我聽著父皇的聲音,心內一涼,握在門上的手一點點用力,直到指甲在柱子上的金色龍鬚上劃出陣陣刺耳的聲音,沈鯉說“六公主鍾靈毓秀,秀外慧中,乃公主中的典範,可以成為議親人選。”
殿內沉默須臾,才想起細細簌簌的聲音,而父皇的聲音立即蓋壓過去,“朕知道了,今天的朝會就到這兒吧。”
我不知道朝會的訊息傳到霜生公主那兒時,她會是什麼表情,尤其是得知沈鯉的這番話,又該是什麼心境。
只得嘆息一聲,朝沈鯉的背影恨恨跺腳後,回了建章宮。
三日後,聖旨出來,果然是霜生公主嫁出去,我們這些皇子公主們的早課也罷了下來,父皇的意思是要我們在霜生走前和她多說說話。
我聽說霜生公主的生母整日以淚洗面,縫人便說女兒嫁去偏遠之地自己多麼悽苦,這些話傳到父皇耳邊,沒多久就有了封徐妃為貴妃的口諭。
平西苑那邊這才真的寂靜下來。
霜生公主的丫鬟柳葉來找我時,我正在寫一副字,字帖還未磨完。
柳葉從袖口摸出一隻紫檀匣子,盒子上鋪金色秋荷,盒內是一隻細狼毫,筆桿筆頭無一不精緻。
我一眼便看出,這樣貴重的東西應該是霜生公主的嫁妝,執意不肯留下。
柳葉頻頻後退,邊抹著眼淚道“宮裡的殿下們都是有的,公主說十三殿下不曾去過,這才讓我送過來。”
我一愣,想起這段時間確實未曾去過平西院,忙點頭道“代我向公主問好,我過些時候去看她。”
柳葉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被小順子送出門又撲身回來,抓住我的袍擺不放,“十三殿下,您去看看公主吧。”
我看她哭的實在傷心,想霜生公主那兒大約也是這樣的悲傷氣氛,伸出手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不忍再看她的面容,“你先回去,安撫你家公主,我若得空就去。”
像是知道我這是敷衍之詞,她立即搖頭道“六公主雖然和十三殿下來往不多,但每次在宮中說起,總說十三殿下很好,當年謹貴妃娘娘沒了,公主陪著殿下幾天幾夜。如今,殿下因為與五公主有嫌隙,便不肯去了嗎?”
小順子捉住她肩膀低斥道“你胡說些什麼,去不去是殿下的事,由得你置喙。”
說完要拖她下去,我見她哭的雙眼紅腫,容色不堪,終是不忍,問道,“你家公主怎麼樣了?”
柳葉哇的一聲哭出,“公主終日以淚洗面,已經三日不飲不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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