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漸涼,一片烏雲不知從何處飄來,斷送了明月的光輝。
西洲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寢殿的,貼身的侍女見她如此,萬萬不敢離去了,可她一個字也不說,就那麼枯坐著,靠在床沿上,眼睛裡失了神色。
侍女也不敢多言,只在床榻旁邊站著,擔心她有什麼不理智的舉動。
東方漸漸亮了起來,熹微的晨光雖渺小,費力卻在一點一點地驅趕著黑暗,她的眸子慢慢抬起,佈滿紅血絲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今日的晨光,微微有些刺眼。
“太后娘娘,”侍女輕聲試探著喚她,“一會兒要早朝了。”
她不語,仍靠在床上。她想了很多很多,也許,就是因為她遇見他已經花光了所有的好運氣,所以不論她怎樣努力,他才永遠都不會屬於她。是啊,本就是一個浮萍一般的乞丐,非要去做那舉國無雙的公主,她當年怎麼就沒想到,擁有自己不配擁有的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
許是她本就德不配位,偏偏愛了他那樣久,唸了他那樣久,原本先前她覺得是他辜負了自己,可是到最後,卻變成了她虧欠他。
和他的命比起來,她那難熬的十幾年又算得了什麼!
罷了,她想,一切都是定數,所有人都在苦苦掙扎,殊不知,只是在沿著自己的命數行走,都逃不過最終的歸宿。
但是她,須得擁有自己想要的歸宿才是,否則這麼多的苦楚,怕是都白白捱過了。
她微微一笑:“來給哀家更衣梳妝。”
侍女一喜,趕忙應道:“是。”
朝堂之上,群臣林立,西瑾的當今太后百里西洲身披黑色的金鳳風袍,身姿挺拔,步子穩健,可她卻面色不佳,眼底烏青。
可她仍端莊,一步一步,不緩不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接受群臣的叩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聞策故作穩重的聲音帶著奶味兒的稚氣:“眾卿家平身。”
話音剛落,殿外便跑進來一個侍從,行禮道:“陛下,娘娘,靈雲山有仙者來訪。”
西洲道:“快請進來。”
來者是修明,他走到大殿上抱拳道:“陛下娘娘萬安。”
“仙者無需客氣,”西洲道,“正巧哀家也要派人去尋你們,哪成想仙者今日竟就來了。”
“是師尊收到南風師兄的靈鴿,故才派在下前來,”修明道,“南風師兄說,西瑾竟又現魔修,不知可否造成嚴重傷亡?”
魔修出沒之地,定是會有傷亡,他只盼著傷亡能小一些。
西洲眸中劃過一眸痛色,道:“傷亡慘重,哀家心痛不已。”
修明一驚,趕忙道:“還請太后准許在下去探望傷者,興許還能救回幾條性命。”
“來人,”西洲道,“將仙者帶去宮中祠廟。”
修明抱拳:“救人最重要,旁的事情還請娘娘和陛下等在下回來。”說完,便隨著領路的侍從離開了。
可是修明沒有想到,這裡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多的傷員,只有一個寒冰做成的簡陋棺槨,那侍從只送他到門口便退下了,修明帶著疑惑走近了那棺槨,待看清了那裡面躺著的人,不由得心中大驚,隨之而來的便是難過與悲切:“南風師兄!”
他幾乎是顫抖著將手指放到他的鼻下,其實他哪裡看不出來他早就不在了,可他偏就不願相信,修仙者都是長命百歲的,百餘歲的大有人在,幾百歲的也有,千歲的也有,可是那個素日裡灑脫如風,總是對師兄弟眼中含笑的南風師兄,卻死在了他的而立之年。
他的胸口處有一處明顯的劍痕,可他知道那不是南風師兄的致命傷,那致命的傷口,是夾雜著魔氣的靈力造成的。
修明右手握拳狠狠錘了兩下棺槨,幾乎很得咬牙切齒,這該死的魔修,恨不得手刃他們除之而後快。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是西洲。
“仙者,”她道,“很抱歉,哀家說謊了。”
修明沒有回答。
“其實哀家也沒有說慌,那魔修雖只殺了殿下一人,在我心中,卻好像屠了我滿城,滅了我全國一樣難受,這對於旁人來說可能無關痛癢,但對於我,是來自骨髓深處的疼痛。”她看向他,“仙者,這真的算是傷亡慘重啊!”
修明抿了抿唇:“太后不必傷懷,此時最重要的,是那魔修的來歷。”
“她原本是先帝的妃子,一直蟄伏在先帝身邊,不僅害死了先帝,還殺了殿下。”西洲冷冷道,語氣裡則是顯而易見的恨,“身著紅衣,銀質面具,名喚,倪焉知。”
“先帝的妃子?”明修皺眉,“那豈不就是之前南風師兄他們耗費三年時間在找的魔修?”
“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