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原來向來灑脫的人,只是因為心裡裝了一個不可能的人才故作灑脫,欺騙旁人,也欺騙自己罷了。
“長老在何處?”他問。
“就在咱們之前一直住的那個院落。”
“走吧,”他扯出一個笑,“你帶我過去,興許長老能嘴下留情,少罵我幾句。”
“師父不會罵人的——只是南風師兄,你真的決定了嗎?”蕭月生道,“修行不易,若是因為一時的困頓就放棄,放棄容易,但要是再撿起來,可就難了。”
“蕭師妹,你知道為什麼修仙之人這樣多,如同過江之鯽,但那真正能飛化成仙的人卻少之又少,猶如鳳毛麟角,可是,那麼多人依然前仆後繼,哪怕窮盡終生都沒築基,可他們仍樂此不疲嗎?”
蕭月生沒想到他一下子扯了話題,思索片刻便道:“也許是人的壽命太短了,但是生命可貴,所以大家才都那麼努力地想要多活幾十年或者幾百年吧?”
“不對。”南風的目光望向遠方,有那麼一絲空洞,卻也認真,“每個人身上都有一道枷鎖,凡人不得破,於是便求仙問道,為的便是頓悟自己,衝破桎梏。蕭師妹,對於那些渴求長命百歲的人,枷鎖就是時間,是對生命的貪念,但對於我,枷鎖是西洲。我用了這樣久的時間,終於勘破,那麼我的修行,也就可以結束了。”
他看向她:“總有一天,你也會參悟你的枷鎖,打碎它,你才能真正地蛻變,否則再高的修為,也只是淺顯的東西,靈魂得不到昇華,那些不過是雲煙罷了。”
他收回視線,留給她一個背影,慢慢地向前走:“走吧,我得去向羲辭長老請辭了。”
蕭月生抬眼望了望他看的方向,只有幾片白雲,偶爾幾隻鳥兒略過那方天空,旁的再也沒有什麼了。她不知道她的桎梏是什麼,也不知道如何打破它,她在劇情偏離得這樣嚴重的故事裡,不僅猜不到自己的結局,也猜不到別人的結局了。
不過無妨,有誰能提前知道自己的結局呢?人生篇章的每一個字都是自己親自寫的,串聯成連貫的語句和邏輯相通的情感線,每一句話的每一個字,都和結尾息息相關,經不得塗改,也容不得後悔,就算她不能提前知道劇情,不能作弊,她也相信,自己能活得很好。
只要是想活下去的人,怎樣都會活下去的。
蕭月生和賀連州守在院子裡,而南風和羲辭則在屋子裡。
羲辭怎麼也沒想到,南風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你若放棄了,那十幾年的修行可就白費了,你可想好了。”他勸誡道,他從來不明白為什麼人們總愛為情所困,那不是世間最無用的東西嗎?情在時,便覺得滿心歡喜,以至於荒廢時光,滿心都是那人的影子;情不在時,便覺得心痛如刀絞,從今往後,所行所望無一不是為了那人。白白耽誤修行的東西,留著它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長老,弟子已經太愚鈍,竟用了十餘載去參悟,弟子還有時間,但是她最好的那十年,全都用來等了我,我不能辜負她。”
羲辭語氣仍淡淡的,提醒他道:“她已經選擇了西瑾,選擇聞千芾了。”
“弟子知道,但弟子已經決定了,她若守著他,那麼我便守著她。”他似乎是嘆息了一聲,裡面是羲辭不懂的情緒,“弟子已經決定,還請長老應允,也請長老多多規勸師尊,弟子不是修仙的料。”
羲辭不說話,眸子裡的光淡淡的,他現在無暇聽南風的話,而是在想蕭月生。
若是喜歡,那麼努力去得到不就好了,哪裡來的那麼多顧慮,哪裡有有那麼多煩憂呢?
“她是凡人,你早就築基了。”他道。
南風一愣,隨即苦笑:“長老修的無情道,自是不明白這情字的煩憂,但是掌門會明白的。”
羲辭“嗯”了一聲,沒有再多言,南風行了大禮,將一封信交給羲辭:“還請長老轉交給掌門師尊,弟子無顏再回靈雲,就此別過。”
羲辭接過那封信,南風收回手:“弟子告退。”
門開啟了,羲辭的指尖捏著那封信,卻聽到了蕭月生的聲音:“南風師兄?”
南風笑得一如往常:“蕭師妹莫要再叫我師兄了,我現在已經不再是靈雲弟子了。”
他看向賀連州:“這次出山的任務完成的算是圓滿,想必掌門師尊定會對你刮目相看。”他頓了頓,“蕭師妹,賀師弟,保重。”
說完,便抬腳離開了這方院子。
“蕭月生,你在想什麼?”賀連州突然問道。
她回過神,搖了搖頭:“我今日才知道,每天都帶著笑的人,面上總是一副什麼都無所謂的人,成日裡總是放蕩不羈的人,不過是身邊沒有那個能讓他悲切的人,能讓他在乎的人,能讓他收心的人,僅此而已。”
賀連州沒有說話,雙手環胸抱著自己的滄嘯劍,突然道:“蕭月生,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賀家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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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發出這樣的邀請。
他卻好像笑了,雖然笑得又假又不自然:“夏天馬上就要過完了,賀家山莊所在吾山種滿了楓樹,秋日裡層林盡染,滿山秋色,甚是好看。”
“好啊,”她一口答應,“我還沒見過滿山紅葉的樣子呢!”
說罷,便彎了眉眼,就好像夜晚裡最好看的月牙兒,還是兩個。
一切都在羲辭的眼中,不知怎地,他總覺得若是月兒的微笑是對著他的,也許會更好看。
現下雖也漂亮,卻是刺目得很。
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自己跟前,怯生生地喚道:“師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