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容從來是有些霸道的,扮作溶月時便是如此,今日又怎會放過我,一把拽住我目光灼灼,“未拜天地,不行大禮,如何能算夫妻?當年你下了凡,有風便以人間大旱之災生靈還未安息之由,草草將菡萏的花轎抬到玄羅門便罷了,浮生殿的殿門都不曾讓她踏入一步……”
我心狠狠顫著,卻嘴硬道,“那又如何?如今天上誰人不將他們視作一對,你不也曾告訴我他們感情甚篤甚至有了懷孕一說麼?”
她面色凝重,良久才長長一聲嘆息,“菡萏懷孕一事不過是我杜撰,我只是瞧不過有風日日撫著塵世萬花鏡思念於你,而你卻在人間混得風生水起,這才想試試究竟他在你心中還餘幾分地位罷了……玄羅門不比當年,我獨自操持又何其不易。若讓天帝一家下不來臺面豈非與仙界為敵,是以這些年來所謂伉儷情深,實則也不過是我化作有風的模樣,與菡萏在人家面前做做戲而已……”
我還是意外了,只覺得一顆心沉得有些受不住,只冷哼道,“有容上仙這師姐做得真當是盡職的……”
有容倒豎了兩道柳眉,顯然很是惱恨於我,“你從來便只信你所見所聞的,卻不問他為何如此……”
“師姐!”有風不知何時蘇醒了過來,極是適時地插進我與有容的對話。
我瞧他在這般的疾風中步履還算穩當,倒是有些安下心來。
有容卻板了臉罵道,“重傷成這樣還急著起身做甚?”
有風淡淡地,“我還好,師姐多慮了。”
有容愈加氣憤,“命是你的,你願意如何折騰便如何折騰,從此我再不管你了!”說罷重重一拂袖,轉個身便回邀月殿去了。
懸崖上一時便寂靜了下來,唯餘了我同有風相對而立卻默然無語。
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停留在我的面上,我卻不知以怎樣的目光回應,只微微別開了臉。
風聲肅肅入耳,他墨色的長袍翩翩,倒和緩了許多尷尬。
“謝謝。”
這回我倒很誠心實意,然開口的同時他也出了聲,且說的竟是同一句話,瞬間我倆皆是一愣。
然這一愣之後他輕輕笑了,我竟也不自主地跟著笑,這才發覺我有許多年未曾對著這張臉真真切切地笑過了。
曾這般口口聲聲罵他虛假,然我又如何不虛如何不假了,甚至絲毫不輸他。
“那個……你的身子……”
我一開口,竟不想是這般久違的關切的語氣,連自個兒也極是別扭。
而他眉目間蘊了一絲極清淺的笑意,晃漾著令我溫暖又不知所措的神采,“不礙事的,天罡訣的貽害罷了。”
我心慌地點點頭,“即便如此,也還是回屋去歇著吧。我該走了。”
我離開浮生殿,怎麼也不敢回頭去看背後的目光。
有風的謊言如此之多,那些謊言如同一層一層撥不盡的迷霧,矇蔽了我的眼亦遮住了他的心。他說的每字每句,似乎皆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理由,卻再給不了我踏實。
他習慣了這般,再深的苦楚不過一皺眉一抿嘴,而後又是風輕雲淡。是以我如何又能再輕信於他?
半個鮮紅的落日懸於玄羅海上,天際好似要燒起來一般,粼粼的金光鋪滿整個海面,此起彼伏的晃眼得厲害。
我想起如清峰每一個日升日落,並無這般的壯觀,卻正有種恰到好處的暖色彌漫了心田,成了忘卻不掉的風景。
我朝身後望去,玄羅山陣已隱沒在絢爛似火的地平線下。驀地便下定了一個決心,轉頭朝邀月殿飛去。
邀月殿形容仍是這般飄逸的。有容對我的到來似乎有些意外,然很快她便笑了一笑,有幾分諷刺的意味,“原來你倒還曉得關心有風。”
我也不太理會,兀自定定心神,“我想知道真相,全部的。”
她肅容,片刻後瞭然點頭,“那便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