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我是被遠遠傳來的喊殺之聲吵醒的。
我本就睡得極淺,一下從床榻上蹦了起來,扒開房門趴在結界上,此處離前線算不得很近,可金戈銀槍卻仿似猶在眼前。
決戰開始了。
我忙一把抓過那隻鳳凰螺,豎起雙耳緊緊貼了上去屏息凝神。
裡面盡是一片嘈雜之聲,喊打喊殺的交織成一片,聽得不甚分明。
我聽了一會兒,才驀地有清晰的話語傳了過來,是花司驚喜地叫了聲“北辰”。
那頭冷哼,“仙魔有別,還請大護法喚我一聲北辰星君罷。”
北辰星君善於觀星,掐指之間世事算無遺策。然他卻是個完完全全的文仙,今日竟也上了戰場,可謂很是稀奇。
若是平時,我也樂得聽上一出好戲,然此刻心繫父君很是焦灼,卻哪裡有這等耐心。
裡頭又是一陣亂糟糟的,我聽見了仙獸魔獸的嘶鳴聲,刀劍相接的清脆碰撞聲,此起彼伏的痛苦悶哼或嚎叫。
原來這便是戰場,世間百態,盡在其中。
我正很是專注地辨認父君的音息,忽然間鳳凰螺中傳出尖銳的巨響,我毫無防備被震得耳中疼痛,忙拉開了些,恍惚間好似聽到花司絕望而不可置信的聲音,“北辰你......”而後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鳳凰螺便徹底寂靜了下去。
沒了訊息來源的我頓時大急,卻見房門口的結界一下子稀薄了許多,心忖著定是花司收了頗重的內傷,他所佈的結界才因此變得不再穩固。
我將真氣全提了上來,猛地向那結界沖了過去,雖被沖撞得頭昏目眩氣血翻湧,然身子的的確確已身在門外。
大喜之下立馬朝仙魔之隙狂奔而去。
仙魔之隙已不再是分隔著仙魔兩界的涇渭,屬於魔界的滾滾黑霧早已蔓延了過去,同潔白無暇的祥雲交織在一起,籠罩著祥雲的粼粼天光一下子黯淡了,而祥雲失了屏障,被徹底吞噬在黑霧之中……
這魔氣的兇煞之意極重,正在前線浴血奮戰的仙兵一時心神不穩,恍惚間被隨後而至的魔徒一舉擊殺。
而魔獸嗅見了魔氣,紛紛癲狂了起來,沖進仙界軍陣中橫沖直撞,被撲倒的仙獸來不及反抗,便被一口咬斷了脖子。
仙界且戰且退,越來越多的仙兵消弭仙魔之隙的邊緣,而源源不斷的魔氣和魔徒還在不斷地湧入,就如同一盤棋局,黑子將白子逼入絕境,一大片一大片地吃個幹淨。
我握緊了拳頭,愈發地心焦,眼瞧著白色快要被狂蜂浪蝶般的黑色給淹沒,驀然間仙界那側一道白色的身影緩緩升起,銀光自他身後如海上激流般向四面八方迸射,掀起一股足以排山倒海的狂潮,將越界的魔徒並隨著魔氣一同狠狠拂開了去。
一時間哀嚎聲四起,更多的魔徒來不及哀嚎,便從仙魔之隙跌落下去,被熊熊天火燃燒殆盡。
我暗自叫好,然而緊接著魔界一方的上空亦出現了一條黑色的身影,與那條白影遠遠對峙著。
白的飄然出塵、遺世獨立,黑的邪魅桀驁、狂放不羈,彷彿便是這世間的兩極。
鏖戰的雙方不約而同停了下來,靜得唯有呼呼的風聲,然淩冽肅殺之意愈盛。
“柏莘上仙,許久未見,可別來無恙?”
這嗓音虛空縹緲,卻很是渾厚,雄霸威嚴,遠遠地回蕩了出去。
魔君殤烈,上回我得見於他是在蒼鬱山巔,他正在籌謀著檮杌出世。
卻不想只這大半年,他一身的魔氣愈加醇厚熾烈,如同一團熊熊燃燒的黑色火焰,不斷往外散著黑霧,像是足以毀天滅地。
原來仙魔之隙就是這麼被撕開的,上萬陰魂,果然很有成效。
我在後方猶自看得心驚,忙又將自己化成那稚嫩的小魔小瓢兒,一邊很為父君擔憂。
而父君一頭銀發逆著光微微飛舞,神色平和,眸光淡然,一手持劍宛如睥睨天下的戰神。
“殤烈,這三萬年來天罡訣的滋味如何?”聲音一同往常般溫潤,如月光徐徐,氣勢卻不輸分毫,直指心扉。
殤烈仰天大笑一聲,“好得很,仙界這些酒囊飯袋,也就你柏莘還能入得了本君的眼!”
我聞言在一旁直恨得牙癢癢,好一個殤烈,好一招攻心之計,這話定會傳到天帝耳中,屆時即便是仙界勝了,以如今天帝那善妒的性子,只怕父君的處境也愈加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