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情卻不大好,十分地不好。
做夢都沒想到瞧上去很是正派的有風上仙竟然會耍起心機來,趁我小憩的空檔上將父君留給我看戲的那面銅鏡悄悄沒收了。
不僅如此,他還在我面前堆了厚厚一沓天書,要挾我讀完才能拿回我的鏡子。
呵,我父君都不曾這般威脅於我。可我不得不屈服於他的淫威,恨恨瞪過他後也只得像模像樣地念起書來。
然我恨他恨得牙癢癢,又不能明著罵他卑鄙,畢竟我那寶貝鏡子還在他手裡頭揣著呢,於是幹脆擺了架子一連三日都將臉埋在書中,只當作他不存在。
這日午後有個伶俐的仙童送來張熨金的帖子,說是十日後東海上的蓬萊仙境會舉行一場舞樂盛會,特來邀請有風上仙前去賞評。
我本就很是心猿意馬,聽到“舞樂盛會”四字更是坐不住了,偷偷將腦袋瓜從書後探了出來,卻正好被他逮了個正著。對上他那雙幽黑的眸子,我頓時很是尷尬。
如此相貌堂堂的一介上仙,似笑非笑的神情竟忒得可惡,他當著我的面晃了晃那張金燦燦的帖子,“想去?”
“不去!”我硬氣地挺直了背脊。
“那也好。”他微微一笑,順手將帖子放下了,自顧自撫起琴來。
我將書本扣在下巴上瞪著他,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他卻沒再瞧我一眼,亦沒再給我的臺階供我下,真真可惡。
其實他彈的是清心曲,可卻沒勞什子作用,我還是焦躁得很,絲毫也靜不下來。
仙界總是處處笙歌的,其他歌會酒會的我倒是沒多大興趣,循規蹈矩沒意思得緊。
我滿千歲時雪泠宮剛剛解禁,便在父君的默許下偷偷溜進天後生辰的宴會,那些靡靡之音......嘖嘖,還號稱是天宮中最好的樂師所奏,竟寡淡成這樣,意境不及我父君和有風的十分之一。
然聽聞這蓬萊仙境的舞樂盛會很是不一般,萬年才舉辦那麼一屆。
因要從中選出個樂魁和舞魁,天上的這些個大仙小仙們,看似清風道骨視名利為糞土,然好不容易於這等風雅之事上能露個臉出個頭,倒是積極的很。
是以眾仙界們各展所長,時有別出心裁之處,這舞樂盛會便成了百家爭鳴的場面,蓬萊仙境也在那幾日裡成了仙界矚目的焦點。
而我是個半吊子的樂痴,又怎會在一氣之下錯過這等大事,有風不帶我我便沒轍了不成?
從書後正偷偷瞄著那張帖子,琴聲卻驟停,嚇得我趕緊縮回了脖子。
然而動靜到底是大了些,我這烏龜狀做得戰戰兢兢,一片陰影卻投了下來。
當時到底年紀尚小,有風扣了扣我的桌子,我便一臉認命地抬起頭,見那人面目一片清淺,瞳中卻略有捉狹,“我回玄羅山陣找本琴譜,你切勿偷懶。”
我頭一遭體會到了何為正中下懷的喜悅,拼命掩了呼之欲出的情緒忙不疊地點頭,見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的那刻便從凳子上一躍而已,拿了他遺落下的帖子直往庫房沖去。
有風那日一去不返,我樂得在那折騰到了日落時分,終於整出一張一模一樣的舞樂盛會的帖子。
這張仿冒的帖子可謂是窮盡我畢生所學了,我得意地將真假兩張比了又比。雖不能保證能瞞過那些個上仙,然騙騙迎賓的門童應是綽綽有餘了。
於是十日後我便極是自信地出現在蓬萊仙境的入口。
賓客雲來,門童果然沒功夫細細甄別帖子的真偽,我便大搖大擺地進了去。
隨著大流走了幾步,我才發覺這舞樂盛會乃是個陰盛陽衰的,女仙們大多是一副清高的模樣,偶有幾個花枝招展倒是順眼許多,總之除了我皆是精心妝扮過的。
我才有些略略明白有風不情願帶著我的緣故了,唔,雖然他的不情願是我臆測的。
然蓬萊仙境這個花叢,真真是奼紫嫣紅啊。
顧盼左右,我倒還念著魚目混珠行事須低調的理兒,不露聲色地挪啊挪,終於從大路上挪了出來拐上了條僻靜的小道。
這蓬萊仙境果然風光極好,雲牽霧繞,山路條條蜿蜒著盤旋,一步一景,卻似幻象。
我雖是頭一回自個兒出門,然方向感卻是不差的,可在這蓬萊仙境之中竟越走越是糊塗,最後只得駐足環視了下四周,很是沉重地認清一個事實。
我,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