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遠處盯著他,見他只不置可否地垂著眼,一副認真挑蘿蔔的模樣,可想必心中一定樂開了花。
臭清徐,才花了我的家當,竟還有臉面勾三搭四。
這想法其實我自己也覺著很有些詭異,心下怔了一怔,約莫著我是魔障了。
我很不是個滋味,趁清徐沒注意到我,腳底抹了油便遁了。
我想我很是需要靜靜。
今日不很待見清徐,我也沒甚心情在主街上晃悠了,於是便找了間酒肆在二樓坐下,隨便點了幾樣酒菜。
我拾了筷子吃了口五香牛肉,很是皺了下眉,淩霜鎮好歹是個大鎮,這酒肆也不算清冷,怎的這菜品難吃成這樣,與清徐做的也差得忒遠了些。
額…怎的無端又想起清徐,頓時懊惱得緊,我這三百年的胸襟哪裡去了?何苦為了幾個錢與他生那份閑氣。
罷了罷了,菜無法下嚥,那便喝酒吧。
我擱下筷子執了杯盞晃一晃,一飲而盡。唔,女兒紅香醇,倒還能入得了口。
人間之酒少有能醉得倒我的,卻不想這看似平常的女兒紅竟頗有些厲害,我又喝得有些急,這連著幾杯下肚,腦袋便有些飄飄然。
我搖了搖酒壇子,還餘了不少,又瞧瞧桌上不曾動過的幾樣菜,唉,能少浪費一些是一些吧,於是又自斟自飲了滿滿一盞。
酒入愁腸,雖不知愁從何來,然這女兒紅的後勁卻也太紮實了些,我面上發熱,身子竟也開始不穩,眼前稀裡糊塗的有了重影。
我搖搖晃晃地起身來,丟下一錠碎銀子。
“哎,客官,找錢。”小二在身後喚我。
這店食物水準不行,小二倒很有些良心,我迷迷糊糊地想。
“不必找了。”反正今日出的血也不差那麼一滴兩滴,我大手一揮,跌跌撞撞竟將撞上了端著殘羹的小二,碗碗盆盆拂落在地,濺了那幾個相飲甚酣的男子一身的湯湯水水。
我這點教養還是記得的,下意識便想道對不住。
然未及我開口,便有個大漢拍案而起,朝我怒喝道,“哪來的禿驢?竟敢沖撞了知縣的公子,還不趕緊跪下道歉!”
我張了張嘴很是半天說不出話來,何時知縣之子也能如此跋扈了?這人間朝廷的風氣喲……
晃晃腦袋想要識請那幾個人的嘴臉,只見座首那人肥頭大耳的,滿身狼狽的,正一臉陰鷙地瞧著我。
我傻呵呵一笑,“知縣公子?也不曉得有沒有命受得起我這一跪。”
“好大的狗膽!”那勞什子知縣公子拍案而起,圓滾滾的肚子一顫一顫的,我都有些擔憂那肚上的肥肉一個不小心就給抖了下來。
“也不知這豬肚裡有多少民脂民膏……”酒後吐真言,嘀咕完我才意識到自個兒太實在了些。
而說真話有時是很要付出些代價的,比如此刻我便恍惚地瞧見有好些個壯實的影子朝我襲來。
我腦子不大清爽,然身子倒還靈活得很,左右穿梭間那幾個漢子在身後乒乒乓乓撞成一團,哎呀哎呀地吵得我很是心煩。
我轉過身去,指頭點了點,指到誰便定住誰,玩得不亦樂乎。
瞧他們一個兩個的,一動不動張牙舞爪疊羅漢的模樣也忒得滑稽,我很是忍俊不禁,笑得淚光泛濫差點沒在地上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