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花司是斷袖這件事在城中早不算是什麼秘密。然而三年前我初來乍到,正滿腔熱情地想將綢莊搞出些聲色來,卻未曾在意這等花邊軼事。
結識花司那日我正在衙門,這朝歌城的規矩,須得官府簽署了官文才可在城內開店經商。
辦事的師爺見我面生,又無任何後臺,便想要從我這撈些油水。
我心中生氣又十分肉疼,卻也懂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正欲破錢消了以後的災,卻有人按住了我掏銀票的手,勾著一雙桃花眼懶懶說道,“師爺,我一不小心見著了官府人員收受賄賂,這可是重罪,你說該當如何?”
那師爺一驚,立即將那隻討錢的手收了回去,極不自然地放在腿上搓一搓。
我猜想此人的來頭必定不小。
果然那師爺訕訕陪著笑,“花四少爺,我方才不過逗著這位小爺玩兒,千萬不必當真。”說著便十分幹脆地在牒書上蓋了公章交給了我。
師爺貪婪,這可真是省了一大筆花銷,我正喜滋滋地想要跟花四少爺道謝,他卻打量我一眼便走了。
我當時也不以為意,卻不知世上有些緣分便是註定的,當日晚間我聽說歌舞坊新來了名叫蘿漪的舞姬,面容清純身材卻十分熱辣,不由便來了興致。
我花了高價買了前排的位置,不小心又遇見了這位花四少爺。
花司見了我神色淡淡,我也明白他幫我不過是一時看不過眼,於是也只是輕輕地朝他頷首示意。
那蘿漪果然名不虛傳舞技了得,在場的公子哥們看得目不轉睛便只差流下口水來,與花司同來的白淨男子興奮地感慨道,“朝歌城中好久未見如此精彩的歌舞了。”
我當時不知那根筋搭錯了去,竟插嘴道了兩聲可惜,自以為沒人會來搭理,卻聽有人在旁問道,“哪裡可惜了?”
我轉過頭,見是花司正隔著一個人饒有興致地看著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如實說道,“舞姿雖妙極,然不知這坊中是否並無擅長梆笛的樂師。此曲應十分清亮,而曲笛偏向圓潤渾厚,以它和音實有些勉強了。”
花司眼色亮了亮,立即與人換了座與我攀談起來。
這不談不打緊,一談竟發覺他也是極通樂理之人,且偏好與我極是類似。
我倆聊得投入,從南腔到北調,從管絃到絲竹,竟忘記了臺上紛呈的色彩,以致於酣暢盡興之時拍掌一擊,引為知音。
自此他便常常來繡行莊尋我,那段時間帶我踏遍了這朝歌城的風月娛樂之所,日日形影不離的。
自然,我的繡行莊能很快在城中立穩腳跟,少不了他花四的援手。
這麼一來朝歌城內花四少爺和繡行莊當家的流言蜚語便開始沸沸揚揚的,甚至連莊內掌事的李叔也十分委婉地提醒我,這花家四少可是個人盡皆知的斷袖,且好的便是我這口的。
當時我只是笑笑不以為意,這花司有事沒事常在煙柳之地徘徊,這不昨日還帶我逛過窯子呢,調戲起姑娘來那是一套一套的,我倒沒見他對我有這等旁的心思,可見這流言真真是信不得的。
可就在次日,這花司不知撞了什麼邪,竟帶著我去了城外著名的情人坡。
我看著身旁一雙雙的男女,只有我倆一對男男,唔,至少表面上如此,覺著渾身都不自在。
他尋了處清淨的地方攜著我坐下,喝下兩大口酒後突然地捉著我的手,那雙桃花眼中竟是飽含了一汪春水,“阿川,我喜歡你,我倆在一起如何?”
我一驚,忙掙脫他尷尬笑道,“花四你喝多了吧,我是個男子。”
他說,“是男子又如何?你不在意,我不在意,又何必去計較世俗的眼光?”
我驀然想起他是斷袖的那個傳言,“你是否只喜歡男子?”
他點了頭,極是堅定。
我又道,“可你還帶著我去過青樓,找過姑娘。”
他眸光奕奕,“是,你也同我一般遊戲花叢卻從不流連,所以我曉得你也並不喜歡女子,對不對?”
我驚呆了,原來他領我逛窯子,打的竟是這個主意。
“額,我自然是不喜歡女子的。”我看著他滿眼的期待,只得十分艱難地道出了實情,“因為我本身就是女子。”
我眼睜睜看著他臉色一分一分沉了下來,罷了,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將衣領拉低了些,露出細膩均勻的脖子,又將頭上的發冠解了下來,三千青絲垂至腰際,我看見自己的面容映在他的眸中,只是已從一個玉面小生幻化做一個秀麗女子。
咳,實則也怪不得他,我這一手女扮男裝的絕技是多少年千錘百煉出來的,他一介凡人,自是沒那本事分辨的。
花四面色白了下來,怔怔瞧著我呆了半晌,才悽惶地笑了一聲,而後丟下在我腦際回響了三兩年之久、差點兒便令我不知三觀為何物且至今耿耿於懷自己是否太過古板的一句話,“我傾心於你,原以為可攜手一生,卻不想性別竟成了我們之間無法逾越的障礙。”
作者有話要說: 某郡主:怪我可帥可美,可攻可受。
小徐:......你負責美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