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紅得熱烈,落雁成行,在雲中投下了影子。
我抱著幽溟的魂魄坐在院中,淺金的結界仍然堅固,偶爾微微晃漾著,我似是透過一道極清極薄的瀑布般望著外面的世界。
“他一定會回來的吧。”我喃喃說著,不知對自己還是對著懷裡只餘魂魄的幽溟。
日照漸漸西斜,我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忽然間蒼鬱山方向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萬千鳥雀黑壓壓地齊齊嘶鳴著騰空而飛,遮天蔽日。
我驚得站了起來,腳下卻開始劇烈地晃動,一時間飛沙走石彌漫在結界之外。
我蹲在地上將琉璃瓶護在懷中,直至強烈的震感歸於平靜,終能抬頭遠遠望著高聳的蒼鬱山巔,繚繞著的絲絲黑霧已然消失,雲朵在霞光中絢爛著。
怨氣無存,檮杌定被重新封印了。
方才的地震必然與檮杌有關,可此處動靜都如此駭人,那清徐身陷蒼鬱山,不知能否安然脫身?
淺金的結界開始消解,天邊的落日也只剩了一條紅的邊際,在與四合的暮色負隅頑抗著。
黑暗徹底籠罩了過來,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為我設下的結界徹底不見了,心塞得難以自己。
那個與我僅一面之緣卻一同出生入死過的清徐終究是死了。
我從未見過這麼傻的魔,他說他有他的堅持,不惜為此葬身蒼鬱山底。
我全身無力,終於忍不住緩緩蹲下放聲大哭起來。我這漫長的一世,自以為在天上歷盡冷暖,在人世看透生死,早已古井無波。
可奇怪的是我與那清徐相識不過一日,他的生死卻莫名地格外牽動著心扉,難過的感覺滲透進百骸,酸楚極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忽然間誰的手在輕撫著我的背脊,我怔了一怔抽噎著抬首,卻見清徐蹲在我身旁看著我,滿臉的無奈。
他撩起黑色的衣擺替我拭去糊了一臉的眼淚鼻涕,清清淺淺地說了一句,“稍微耽擱了一會兒,老遠的半空中便聽到你的哭聲了。”
我大概無法描繪此刻的感覺,好似是幹涸的沙漠忽然間開出一朵花兒來,而後百花依次盛放,我竟又笑得停不下來,以手肘捅了下他的腰腹,“害我以為你被檮杌吞進肚子裡了呢。”
他被我沒輕沒重的一撞,驀地面色慘白,劇烈地咳嗽起來,我吃了一驚,“你受傷了?”
他艱難地點了下頭,我忙把他扶進屋裡坐下,替他拍著背順氣。好一會兒他終於緩過來了,轉著眸子開始四處打量這間屋子。
我一張臉騰地燒了起來,我獨自在此待了一天多了,這屋裡的物具還是東倒西歪的,蒙著厚厚的一層灰。
咳,昨日著實是累著了,倒騰了一處地方倒頭便睡了,今日麼等了他一整天的訊息,著實沒什麼心情。
不過我倒是很佩服自己的良心,這屋裡唯一一處幹淨的地方便讓給他坐了。
我面色訕訕,“那個...這檮杌還真厲害,如今還被封印著便能把你傷成這般田地。”
他淡淡點頭,“是有些本事,差點兒被它掙脫了封印。”
我忽然來了興致,一屁股坐在他身邊,“檮杌長得什麼模樣?”
“唔,與傳說中差不太多,人面虎身,呼吸間全是怨氣,身高一丈有餘。尾巴很長,甩過來又狠又準。”
他答得詳盡,我聽得心驚,又問,“那蒼鬱山如何能困住他那麼些年?”
清徐只是笑笑,“那便是火神祝融的本事了。他布在山下的熔漿火海確實不好闖,若不是有人惡意激檮杌,它也不會突然發起狠來將那火神封印撞出個口子。”
我挑著眉,“有人惡意激他?此話怎講?”
“你可知當年玄羅五子慘死蒼鬱山的禍事?”
我聽他提起玄羅門,到底還是心懷芥蒂,悶悶地點了下頭,“這事兒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他又輕輕咳了聲,我忙想扶他躺下,他卻擺了擺手,“小傷而已,不礙事的。”接著耐心地同我解釋,“魔君能在那個位置上十幾萬年,當不會只憑一己好惡。他冒如此大不韙,一來確實惱恨玄羅門收柏莘為弟子,可最重要的目的是將黎瑤上神引至蒼鬱山來。”
我聽得有些糊塗,“黎瑤上神難道與檮杌也有舊怨?”
“自然是有深仇大恨的。”他贊許地看我一眼,“黎瑤上神的真身其實是一尾火龍,上古時期封印檮杌之時,她便是火神祝融的坐騎。”
我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如今火神早已謝世,所以那心胸狹隘的檮杌嗅到了黎瑤上神的氣澤,便開始蘇醒癲狂了起來?”
清徐若有所思地點頭,眼中的凜冽之氣一閃而過,“檮杌掙紮了兩萬多年,差點兒連羽山也傾塌,魔君這盤棋下得可真是長遠。”
“還好你將檮杌封印回去了。”我後怕地拍拍胸脯,要是讓魔君和檮杌連起手來,別說六界遭殃,我這麼些年辛苦賺的那些錢也打了水漂了。
這麼一想我便喜滋滋地望著他傻樂,“清徐你真是個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