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能讓你活著。”嚴郇不假思索地說,“珍珍,你若不是思恪太子之女,牽扯上流民起義案又怎麼能全身而退?若有一天,你無需他的庇護,也能好好活在這世上,你就可以不必再將他當做親人了。在那之前,請將你的怨憤和不屑都收起來。這是我所希望的,你該明白,也是那個人所希望的。”
她情緒有些失控:“活著活著!都要我活著!我現在如你們所願好好地活下來了,可是有什麼用呢!”
死去的人,個個以一當十,活著的她卻毫無價值可言,豈不像個笑話!
嚴郇嘆了一口氣:“所以珍珍,你要成器啊,也許有一天,南園得交到你手上。”
“我?”她驚愕至極,“我怎麼可以啊?”這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關於南園,關於那份沉甸甸的理想。
即便南園黨人離她從來都很近,可她隱約知道,有些東西,他們並不想要她觸碰。
父王昔日的臣僚總是遺憾東宮無子,她在他們眼中,從來都是個無用的小郡主,享受著太子的寵愛,卻於嫡統毫無益處。
恰在此時,瓔珞的聲音傳進後院:“李大小姐!李大小姐!未經通報,您怎麼能直接闖進去!”
崔綠映和嚴郇都有些驚訝,兩人同時轉頭,果見李攜硯闖進了後院。她滿面怒氣,擺明瞭是來興師問罪。
她推開拉著她的侍女們,一上來就說:“尚書大人果然在這裡!”
嚴郇道:“攜硯,你來了。”
她冷笑道:“不錯,我來了,昔年大人屢次於金殿拒婚,我便知大人心中之情乃難全之情,卻未曾想到大人思慕之人竟是郡主!好一對師徒,好一對師徒啊!什麼懿華觀,這不過是你們幽會的場所吧!”
崔綠映聞言變色,喝道:“放肆!”
瓔珞和滿庭侍婢因這一番變故,全都大吃一驚,如今見她動怒,不敢再留,幾乎是小跑著退了出去。
崔綠映氣的渾身發抖:“李大小姐,我和老師清清白白,你怎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出此言論?”
“這麼說是我誤會你們了,”李攜硯輕嗤一聲,從袖中抽出一疊雪浪紙,扔在石桌上,高聲質問道,“你敢說這些畫不是你畫的!你敢說這首越人歌不是你題的!”
桌上的畫卷被風吹起,落在地上,飄入池中,將一個沉眠已久的秘密曝在郎朗天日之下。
每一幅畫捲上都是同一個人,那人時而腰金衣紫矗立朝堂,時而緩帶輕袍信步閑庭,雖然姿態各異,但每一幅都飽含著作畫之人滿滿的情愫。
崔綠映再看到這些畫,與其說是驚惶,還不如說是悵惘。她也曾全心全意地戀慕過對面那人,可是未等到水止雲停,甚至沒等到跟自己的心打聲招呼,桑滌江就出現了,如宿命一般出現,從此再也割捨不掉。
嚴郇掃了一眼畫卷,嘆道:“攜硯,我是她的老師,僅此而已。”
崔綠映站起身,走到李攜硯面前,緩緩道:“李大小姐,我的確曾對老師懷有別樣心思,就連我在及笄之年出家避婚也不能說與此毫無關系,但是一年前我將這份心思挑明時,老師就已經非常明確地拒絕了我。至於你所疑心的私情和茍且,那時絕對沒有的事情。還有,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以後是絕對不會糾纏老師的。”
李攜硯半信半疑,冷哼一聲道:“誰都知道郡主不與京中貴公子來往,你以為隨口杜撰出一個人,便能叫我信服嗎?你說的那個人,他在哪兒呀?”
崔綠映面色蒼白了幾分,一時竟然答不上來。
他在哪兒呢?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她之所愛,在這個藤生草長的季節,獨棲於靈巖山上,伴儂居畔,荒草叢中。
作者有話要說: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出自《詩經.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