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黑黢黢的,卻一點光都照不進來。他就握著胸口的玉玦,狠狠地攥著,彷彿要融進掌心裡,骨血裡去。他不停地喚著趙雲的名字,然後從床上下來,拿手指,一個一個地撫摸牆面上的刻痕……
數了許多遍之後,他僵冷的腦袋裡才開始運算出來了,原來他在這裡頭,呆了快有半年了。
丞相府裡死氣沉沉的,皆因主人不在的緣故。也沒了百官朝賀的喜慶,也沒了謀士們爭論的熱鬧……祁寒雖然看不見,也沒走出去,但他感覺到了。那是因為曹操帶兵出去打仗了,所以這裡就失去了靈魂。但即便無主,主人留下的餘威仍在——沒有人敢違拗曹操的命令,即便是曹植他們,也無法再闖進來。
他有時候會受涼生病發燒。也曾迷迷糊糊之間,無數次地想過:“要不,我還是死掉吧。說不定又會穿越到什麼別的時空,就不會再遇到這麼糟糕的事了。至少……應該不會、這麼糟糕吧?”
但他,卻又捨不得。
始終是有一個人,在他的夢魂深處,牽繫縈繞。那個人深愛著他,亦被他深深地愛著,眷戀著。他捨不得見不到他,也捨不得就此放棄。
侍衛們會窺探他,見他生病昏迷了,就會衝進來,往他嘴裡灌下飲食、湯藥。
但就算是這種時候,他也是沒有機會逃跑的。總有十幾個雄壯的黑甲護衛守著他,全都高大魁梧,武藝精湛。
有時候,祁寒很想抓住傳他《太平要術精要》的于吉來問一問:
你為什麼要給我一本這麼神奇的書,卻佚失了那麼多寶貴的篇章?
除了《匠造》、《藏易》兩篇,尚有許多細究可看之處外,那些《符籙篇》《御奔篇》之類的,就只剩幾個名目和簡介,壓根連內容都沒有。
他多想像張角等人那樣,隨手畫個符,便可以撒豆成兵,將這丞相府夷為平地,桃之夭夭。又或者學那些漢末的方士,乘奔御風,飄然遠去,倏然瞬移千里之外。
然而這種妄夢也是不敢做的。做多了之後,人就會更加絕望,更加瀕臨瘋狂了。——這樣一個小屋,連佈設一個小小的陣法,也是不切實際的痴心妄想。
值此之際,距離許昌百里之外的官渡。
袁紹精兵十萬,戰馬萬匹,揮師南下,震動古今的一場戰爭,正自緩緩來開序幕。
兩道身影並肩憑立鴻溝運河的西岸,斜陽拉長身影,寒風滌盪袍袖,靜謐之中越形蕭殺。
曹操赭紅色的袍披迎風,按劍持鞭,皺著眉頭,久久不語。
郭嘉立在他身旁,忽道:“丞相,將世子放出吧。磨礪得已經夠了。”
曹操聽到他隱隱的咳嗽聲,心中本還有一絲憐惜,卻又因為這句話,露出了不悅之色。
他冷笑一聲,道:“不夠。他性情有變,已不似從前了。”
眼中閃過似懷念,似煩恨的光,“你並不瞭解子修。他從小便是這樣,犯了過錯,倘若真正悔悟了,便會放下臉面,向我不斷認錯,乞我原諒。可此刻被關在府中的子修,骨子裡卻是如此的倔強不馴……他連一個認錯的口信,都不曾託人給我帶過……”
“你還敢說,他已被磨礪夠了?已是幡然悔過知錯了?”曹操斜勾唇角,眼神冰冷。
——可你將他這樣關起來,我太心疼他了。
郭嘉蹙起眉來,重重嘆了口氣。終於又忍不住窺探天機。他將袍袖之下的指尖捏起,暗暗掐算著,默然半晌。很快,他劇烈地咳,卻是終於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時機,終究還是未到……
但時機,終究是會到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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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天氣已有些漚熱難耐。
祁寒覺得自己快要被悶死了。他已完全地晝夜顛倒了。黑夜裡睡不著,被黢黑幽靜的環境弄得幾欲崩潰,白日裡,又漸漸有了蟬噪。光線一足,他看著房間的狹小.逼仄,更加的神經過敏,如坐針氈。
他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不對勁,從腳尖到髮絲,有種火辣辣的感覺。從面板到內臟,都會生出灼熱的痛感。
他直覺出這是精神上的痛覺,自己大概……是活不長久的。
被幽閉在這裡,已經半年了,他熬不下去了,只覺得要窒息一般地難過。
天氣悶得很,他便將冷水用手不停敷在臉上,腮上、頰上、胸膛上。腮邊的傷痕就開始痛起來,好像要將他的喉嚨灼穿。他的頭髮生得很長了,幾乎垂到了膝蓋,仍然是黑色的,柔順的,但卻沒了從前的光亮色澤。敷上冷水的一瞬間,他會覺得很舒適,但下一秒,就又覺得喘不過氣來了。他只得不停地大口呼吸,將鼻子和嘴唇,放到視窗的小洞隙邊,拉風箱一樣,瘋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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