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橫斷山, 熱氣逼人。
傍晚時分, 氣溫總算降了下來,一輛破舊的suv掀起一路塵土,最終停在山腳下一個叫阿和村的地方。
這裡地勢偏僻,一年也來不了幾個異鄉人, 閑著沒事的村民陸續圍過來。
沒多久,車上下來幾個人,擺凳子搭電線, 然後又下來幾個盲人, 開始演奏一首山西民歌,一個穿著紅色棉布裙的小女孩握著話筒,嗓音清甜:
“桃花來依舊紅啊
杏花來依舊白
翻山越嶺俺尋你來呀
啊格呀呀呆
……”
這是個民間盲人樂團,年紀最大的估計有六旬,年紀最小的也就十幾歲。一方空地, 一組破舊音箱, 一個簡易麥克風,就是他們的舞臺。
抑揚頓挫的竹笛和二胡聲裡,一雙雙瞽目似是望著天邊燒紅的霞雲。
阿和村生活條件落後,平時沒什麼娛樂節目,大家倒也聽得自得其樂。有人還靠著旁邊的老槐樹, 閉著眼打著節拍。
人群裡有幾個小夥卻沒看錶演,眼睛瞟著旁邊那輛suv,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那輛suv一看就是年代久遠,車身上“春天藝術團”的字跡已經有點模糊, 其實這麼一輛舊車真沒什麼好看的,讓那些小夥交頭接耳的,是倚在車旁的一個姑娘。
她穿著普通的灰色針織和牛仔褲,一雙腿勻稱筆直,長發用一根發簪隨意挽起,脖子白皙修長。臉上沒有任何妝容,卻依然眉黛青顰,好看極了,就像天上下凡的仙女姐姐,怪不得惹得一群小夥蠢蠢欲動。
被打量時,周嫻正抱著手臂靠在車門邊,手指輕輕敲打著臂彎,看著臺上正在唱歌的小女孩。
那是她妹妹周玥,樂團裡唯一的盲童。
周玥的嗓音很好,樂團裡的叔伯經常誇獎,小玥生來就是唱歌的。
周嫻為此頗感驕傲,如果不是經濟條件不允許,她也許會送小玥去藝校學唱歌。
目光從周玥身上收回來,看到那幾個小夥不瞅她了,倒是推搡著一個瘦高的男孩,朝她的方向指了指。
那男孩一看就是經常被人慫恿著當炮灰的,一臉老實相。她聽到那些人叫他“小布”。
這是要派代表過來跟她搭訕啊?
周嫻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靠著車門,漫不經心地看著他們。
男孩大概被鬧騰得下不了臺,瞅了她一眼,撓著頭似是準備走過來。
周嫻兩眼盯著他,皮笑肉不笑地從兜裡摸出煙和打火機,姿勢嫻熟地“啪”一下,點燃。末了還用夾著煙的手指朝他挑釁般晃了晃,彷彿在問:你要不要來一根?
男孩看她的眼神頓時變得有點怪,周嫻能理解這種心情,天上下凡的仙女姐姐,瞬間變成了手不離煙的老司機。
男孩直勾勾看著她,彷彿在看一樣禁忌的東西,剛抬起的一條腿就這麼僵在那兒,怎麼也邁不過來。
周嫻玩心頓起,朝男孩的方向吐了個漂亮的煙圈。
這裡的村民保守,紅唇、香煙,美酒,都是未成年不可接近的標誌。看著他猶豫的樣子,周嫻嘴角得逞般慢慢勾起來。
然而,嘴角還未揚到該有的弧度,耳邊突然響起一陣羊叫。抬眸望去,一片羊群從山坡上走下來,大大小小二十多頭。後面的羊倌手舉著小皮鞭,慢悠悠溜達著,到人群附近時速度放慢,最後幹脆停下,小皮鞭兒往懷裡一揣,看起表演。
風帶來泥土的味道。
一頭小羊慢吞吞走到她面前,她伸出腳尖勾了勾它的下巴,隔著鞋子也能感覺到它軟軟的毛,小羊繞開她的腳,烏溜溜的眼珠子盯了她一會,然後俯首在她腳邊吃草。
其餘有幾頭羊見狀,也過來吃草,倒是羊倌一臉淡定地站在原地。
一時間,人群混亂。
“我說老林頭,你帶著這麼多羊還聽什麼戲!”
“俺聽一會就走!”
“哎喲,你瞧瞧,羊都鑽裡面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