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講,在腳上弄個鐵環比在手上弄一個更難拿下來,因為腳後跟大。
那個人的腳上沒穿鞋,腳上也沒肉,就一層皮包著,之前她沒細看,現在看過來,才發現或許不是腿斷了那麼簡單,而是他的小腿到腳,骨頭全都碎了。
突然覺得手裡的斧子似有千斤,握都握不住。
大概她站的太久,那人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眼裡沒有疼痛,只有些微的疑惑。
繪之也望著他,他不像剛才聽到小六娘聲音那樣抖了,只是整個人搖搖欲墜,像快要散架一樣。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是常年累月的在陽光下暴曬,否則不會那麼黑,他的手腳都有厚繭,這應是做活留下的。
他仍舊不說話,嘴唇緊緊的抿著。
繪之往“他或許是個啞巴”方向略想了一下,不由打了個冷顫,那可實在是太殘忍了。
她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這一會兒功夫,她竟然覺得自己有些怯了,直面別人的痛苦,對她來說,真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使她難受的不是對別人表示同情,而是那種感同身受的滋味,就好像這些苦她都受了一遍的滋味。
這種情緒暫時還沒什麼辦法克服。
腦子有些空,她上前重新給他倒了一碗水,低著頭遞給他。
瘦骨嶙峋的手捧住碗,又是一氣喝了。
喝得太急了,雖然沒嗆著,可估計他胃裡也難受,就見他張著嘴在那裡喘氣。
繪之腦子裡頭兩種聲音拉鋸。
“萬一他是個壞人,受這些折磨是罪有應得呢?”
“那若他其實是好人,是被人迫害至此,你會不會替他報仇?”
一時也有些六神無主,她下意識的逃避,丟下一句:“我再去弄些柴回來。”說完就跑出去了。
她這地兒只要關上門,大家就知道她不在家,尋常是不會有人來的,再說就算有人來,在外頭喊兩聲,只要沒人應和,來人也就該走了。
到了地頭幹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口幹舌燥,是了,這一折騰天都晌午了,她的窩窩沒了,水也沒了……
因為不放心,也因為覺得自己的表現實在太慫太不勇敢,她抓緊時間弄滿了一車,然後牽著牛往家飛快的走。
可人算不如天算,等她緊趕慢趕回到莊子的時候,正好碰上慕垣帶著十來個人過來。
後背一下子就被冷汗給蓋住了。
她控制著自己的手沒有去摸肚子,因為裡頭的髒器都在顫抖。
慕家莊不要名聲收那麼多的租子,還徵收壯丁,慕垣去送禮之前,她們從範家回來的路上碰見的那些精銳騎兵……,還有慕垣三番兩次的試探,其實一切都在告訴她,慕家莊的水很深,並沒有她表面上以為的那麼平靜。
更叫她難受兼驚恐的是,她現在不是一個人了,身後是一個莊子的人,並且大多數都是老弱婦孺,她沒法獨善其身。
她聽到慕垣對人說:“一間屋一間屋的仔細查詢,別叫人躲裡頭。”
族長在這一方面表現的很積極很配合:“這裡每一戶我都極其熟悉,我帶著他們過去。”
他這種配合,其實是識時務,是明知慕垣乃是地頭蛇,所以不敢反駁不敢違逆,但聽到繪之耳朵裡頭,無疑的,使得局面更加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