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恨如果無法可解,那麼總要找個發洩的源頭,否則一味的自傷,容易爆體而亡。
相比範成的激進急躁,繪之其實已經算好,但還不是最好。
人生來總要承受痛苦,七情六慾無一不苦。就像外人覺得蘇行言過分,賣女求榮,為人所不齒,但蘇行言的內心難道就不苦了?未必。沒有兒子,香火無法傳承,是他心中的隱痛。
當然,一種痛放在此人身上,或者痛不可抑制,同樣的另一種痛,放到別人身上,說不定又算不得什麼了。
就如範公,他也無兒無女,心中又何嘗不難過,但這種難受並未阻止他努力生活,不僅努力生活了,他還創造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家業,他還有心教育了繪之,又做了族學裡頭的先生,無形的許多人都受他的影響……
從這一點上講,繪之能避開東埔村這個環境,追求全新的生活,其實是很勇敢的一件事了,在這些壞情緒上,最怕的就是認死理,一時想不開鑽了牛角尖……她決定要忘記,不再令自己多思多想,對那些真正關懷她,疼愛她的人來說,都是值得欣慰的。
臨近離開,燕子十分捨不得繪之跟石榴,她自己現在跟著母親學針線,便縫了許多荷包送她們倆。
繪之收拾出自己之前編好的幾雙草鞋回給她們:“以後天熱,下雨的時候穿這個,免得將布鞋弄濕了……”
燕子小聲道:“我從前聽爹說,城裡的貴人們雨天會穿木屐,這個難道就是木屐麼?”
繪之道:“不是,木屐是木頭做的,一片木頭,底下用釘子固定兩齒或者四齒,做起來其實不難,不過咱們這裡雨天基本上都是不出門,用到的倒是很少。我給你的這個其實就是草鞋啊,都是我自己編的,不用弄木頭那麼麻煩,而且草鞋很軟,也不會割腳。”她一邊說,一邊在地上用樹枝畫出了木屐的樣子給她看。
燕子很開心:“範姐姐,你懂得可真多。”
繪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燕子拿著草鞋回家,沒一會兒又回來了,不好意思的問:“範姐姐,你可不可以教我編草鞋,我娘說以後趕集可以去賣……”她覺得很不好意思,好像學了繪之的手藝,但她娘都說了,她也不好不過來問。
繪之倒是十分樂意:“正好我這還有些草呢,走,咱們拿著去你家,看你跟你娘誰更聰明。”
因為教會了燕子娘編草鞋,繪之格外得了她一身衣裳做謝禮,她又偷偷跟繪之說:“栓子家這幾日很不對勁呢,栓子他爹行動不便,但我聽說他撈著栓子娘好打,唉,栓子也不懂事,不知道拉架,一見他爹孃吵吵,自己倒是先跑出來了。大前兒來我這裡吃了一頓,昨兒又來。你說我一個寡婦,日子也不寬裕,倒是替他家養孩子……”
對此繪之也只有點頭的份,說不上感受來。
對於作惡的人,她始終升不起同情心,只能做一個毫無感情波動的旁觀者。
她們啟程的這天天氣很好,過了子時出門,每個人臉上都沒有什麼困頓的神情。
範成已經重新回了家,說好了,等把家裡的事安排妥當了,他就去西水找他們。
車子離開東埔村後,慕垣停下馬車,執意讓繪之跟石榴進馬車裡頭繼續睡覺。
繪之推辭了幾番,想著以後打交道的時候多,到底還是遵從了他的安排,跟石榴躺到馬車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