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的事,夫子自是有所耳聞,附近的人家,不管過的比蘇家好還是不好,大概心裡都有些瞧不上蘇行言夫婦,所以夫子在說到繪之的去留問題的時候,直接忽略了蘇家給出了建議。
聽了夫子的話,韓銘點頭,而後在心裡小小的嘆氣。他對姐姐的感情,無人可以訴說。他能夠表達出來的,就是他乖巧,會很乖很聽話,但現在看起來,這也不能使姐姐動搖了。
知道姐姐的養父母在她心中地位重過自己,他是很難受的,嫉妒跟痛苦相互交錯,糾結著他纖細的神經,但更痛苦的,則是跟姐姐分開。
夫子本覺得自己說的夠多,可見自己學生這麼一副四六不懂的樣子,心中也是嘆息不止:“要是和離,估計在你父母那裡,還有蘇家,都會有一番麻煩。……總歸是給你沖喜過的,也算緣分一場,你既然做了決定,臨末了了,拿出男子氣概,別叫人辱她。”
這個韓銘自是知道,連忙躬身道:“夫子放心,我知道的。”
“行了,如此,估計你也無心上學了,且去吧。”夫子揮手。
韓銘叫了陳力走遠了,夫子看著他的背影,默默的想,是很乖巧,也不惹事,不過學習的時候,實在太渣啦!他這一走,身為夫子竟然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松,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韓銘拿著放妻書回家,先把陳力石榴攆走,然後神秘兮兮的拉著繪之進了屋。
“姐姐,你看。”獻寶似的拿出來。
繪之先被上頭的三字“放妻書”一震,看了韓銘一眼,而後才低頭認真去看。
只見上頭,先陳前情,又說內情,後頭則以夫婦感情不合“想是前世怨家,今世不能相合”為藉口,算是婉轉寬懷的解釋了和離一事。
相比當日許家夾雜了怨怒跟恨意的休書,這份和離書處處可見對她的維護,情誼綿綿,有祝福,又有釋懷。
說不感動是假的。
她將紙收起來,然後就見韓銘一臉討好的湊過來,可沒等她說一句感謝的話,他又坐直了身子,離她遠了。
“你怎麼了?”繪之問。
“沒怎麼。”韓銘小聲嘀咕。他本來是想讓繪之誇一誇自己會辦事,可一想到這寫的是放妻書,是能表示他們倆以後再也不用在一起的東西,他就鬱卒的半死了。
是他習慣性的想討好,想被誇,忘了現實。
繪之見他不說,也不問了。她本來想說“把我寫的太好了”,可覺得此時說這些也實在沒有意義,倒不如說說以後。
“和離書你寫了,但還要長輩們知道,以後也好拿到官府備案。”雖然現如今官府政務冗亂,但沒有官方蓋印證明,她這紙和離書便是一紙空文,並且,韓家又不同與當日許家,未免是非,當然是辦妥當為好。
“所以我會和你一起去麟縣,向雙方長輩說明。”她看著他,目光中帶了一些愧疚:“韓銘,對不起。”
韓銘被她鄭重其事的道歉嚇得一下子站起來,連連擺手:“沒有沒有。”他想說自己是自己願意的,但一時忘了那個成語該怎麼說,便支支吾吾,可看著繪之蒼白又鄭重的臉,再被她這麼一說,頓時心中的恐慌跟驚懼都翻了上來,說不出的委屈,讓他眼眶一下子紅了。他上前一步,跪在繪之跟前,將臉埋在她的腿上,喃喃道:“姐姐。”這是他的軟弱,這也是他的無聲的祈求,對於繪之來說,是世間僅存的一絲溫暖。
他的話一出口,繪之便明白他的意思,身體微微有些一顫抖。
後來,繪之無數次想起這一幕,都覺得自己沒有動搖,其實是非常心狠的。於這時候的她來說,她不僅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她所經歷的十六載歲月裡,累積的戾氣,都用在了這一刻啊。
陳力跟石榴被趕出院子,兩個人也沒走遠,陳力從門口旁邊摸了兩只板凳,兩個人對著太陽說閑話。閑話麼,自然都有志一同的避開了範家的事,這說的李姨娘。
李姨娘的孩子,也就是韓家的小四爺因為天氣變化,有些發熱兼小咳嗽。
“那這幾天又走不了了?”石榴問。
陳力打了個哈欠,用手指揩了揩眼角的淚,才開口道:“那不一定,你不知道,李姨娘急著回去呢。”
都說打哈欠會傳染,真一點兒都不假,石榴也忍不住跟著打了個哈欠:“急著回去,也不急在一時吧?”那句“孩子要緊,還是回去爭寵要緊?”就沒說。
陳力笑著看了石榴一眼:“聽說將軍尋到了李姨娘的妹子。”
石榴張大嘴。這話的資訊量好大。
對於夫人江氏來說,自然不願意韓南天收了李姨娘的妹子。如若姐妹二人先後同侍一夫,還是給人做妾,總歸有些羞恥,從人倫上來說,對男方對女方的名聲都不好聽。
但話又說回來,良禽擇木而棲,韓南天現在也是稱霸一方,聽說義軍節節推進,已然有了可以稱王的本錢,那麼李姨娘的妹子看上姐夫,又可以說的過去。
如果一個人站在權力的巔峰,那麼規則很可能對他再無約束。
江氏的態度是明確的,可李姨娘了。叫石榴說,李姨娘應該是心裡不樂意,但想討好將軍,所以會一切以將軍的喜好為主。為妾麼,就是處處討好男主人跟女主人,沒有自己主張的。
石榴雖然自覺是站在嫡系這一方,但此時對李姨娘不免也生出一點同情。
拔著腳下的雜草,嘀咕:“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絕了嗎?”
氣的陳力趁人不注意拿樹枝使勁敲了她的頭一下。
石榴捂著腦袋,滿心怒火的瞪陳力,這時候又想,就是因為天底下多是陳力這種人,所以女人們才一窩蜂的跑到將軍那裡。沒有愛,那就要好多好多的錢吧!
他們倆的議論告一段落,果真如陳力所料,李姨娘那邊很快傳出話來,明日一早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