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公將範婆的話聽到心裡,又一下子舒服了不少,連連點頭:“可不是麼?竟是我著相了。我心裡自是不因為她是個女娃而失落,我這也不是怕她受欺負?”說著也是笑了。
雖然意難平,可還是歡喜的多。
範公便問範婆的意思:“你說我們留她在家裡做我們倆的閨女,這主意怎樣?”
範婆尋思:“人家能應嗎?”雖然嘴裡這麼問,心裡卻琢磨起來,若是留下繪之,過的二年,尋一個老實巴交的養老女婿,要麼就將閨女嫁的近便,也好來往照看,到底上門的女婿抬不起頭來,他們老兩口也不自在……
老兩口缺兒少女的日子過得多了,沒少想過要是有孩子,該怎麼怎麼樣。
若說以前,那是自己給自己畫一張大餅子,現在,這餅子從天上掉下來了,還不由得他們甜滋滋的亂想啊。
灶房外頭的繪之抬頭看了看天,這都半個時辰了,不是這老兩口把飯吃完,讓她喝刷鍋水吧?
不過她也就這麼隨便一想,雖然不喜跟人來往,可她看人還是有幾分準的,範老伯性情澄淨,範阿婆看著也寬和,絕對跟蘇家許家人是不一樣的人。
繪之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單手輪換著提著水桶洗了洗手,剛洗完,範婆從灶房裡頭出來,手上端了一碗飯菜:“孩子,快來,在這裡吃吧。”
繪之走到跟前,而後發現範公也端了飯菜出來,一盤臘肉炒青菜,一盤炒雞蛋,都是繪之沒有吃到過美味。
她慢慢的挾菜,放到嘴裡細細的咀嚼,眉眼因吃到食物而顯得柔和而脆弱,臉上呈現出一種歡歡喜喜的滿足來。
範婆跟範公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滿意。
甭管男娃女娃,這眼前的娃娃就是個極好的娃娃。
範婆雖然從範公那裡聽說了繪之的一些事,但男人向來沒有女人細心,範婆還是自己問了一遍:“從前一直住在山上嗎?今年幾歲了?”
至於家裡還有沒有其他人等等問題,她沒有問,繪之幾不可察的鬆了口氣:“今年十歲了。”
繪之自然聽出她語氣裡頭的關懷,但自己的過往,並不美妙,她不知此處離中許村大許村有多遠,萬一此地的人知道的多了,傳到那邊去,那她肯定會被抓回去,或者落到更不好的境地裡頭。
範婆一肚子好奇,當然不是不想問,是怕把繪之嚇跑了。她前些年還存了心,自己生,現在老了,不做他想,又怕家業落給外人,越發的連到自己跟前的孩子也開始討厭起來,害怕人家是為了自家家業才來的。
但她終歸還是太想要個孩子了。現在範公撿回了繪之,她比繪之更怕繪之是有家的人。
內心深處,恨不能繪之無父無母哩。
雙方再多的念頭,都使勁兒把話壓在心裡,這便是怕交淺言深了。
範婆思量了又思量,方才開口:“你一個女娃娃,一個人住在山裡,日子短還好,日子長了,有個事兒也沒個幫手,且現在世道艱難,進山的人打獵的人也日漸多了起來,我跟你大伯也沒個兒女,你瞧著留在我們家可好?”
要繪之說,她是願意的。
她願意摒棄過往,願意明淨無穢,可她身上背負著世道強加給她的出逃的原罪。
便因此要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