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繪之也很想逃跑。
這並不是她一個虛無縹緲的意願。
她生來帶了前世的模糊記憶,但沒有相應的能力,只能盡力適應環境。然而,適應歸適應,讓她認可這世道裡頭的法則,變得像這裡的村人一樣,卻又不是她所願意的了。
難道要變得像許娘子一樣,將來給兒子也買一個媳婦?或者變得像她的親生的爹孃一樣,生了閨女就要賣了出去?
不,她不做這樣的人。如果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她寧肯不生孩子。
如果生,那就給他或者她足夠的愛。
當然,生不生孩子的問題對十歲的她來說還為時尚早。
目前她所能想的,便是離開許家,安全的離開,不被抓回來的離開。
但在離開之前,她還要有足夠的生存技能,免得在路上就餓死或者被人再拐賣了去。
十年的成長,讓她變得更加的務實。
過了一陣子,她聽到那個常逃跑的女人果真被打斷了腿,且,她懷了孕。
“嘁!這下子以後叫她跑,她也不肯了!”許娘子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微微斜著往上,雖然沒有落到繪之臉上,但繪之知道她是在說給自己聽。
繪之的心裡焦躁更甚。她無能為力,也更因此而痛苦不堪。她甚至想過,若是那個女人在她面前逃跑,她一定不會阻攔,甚至會助她一臂之力,但也僅僅如此,她不能跑到那戶人家,去幫助那個女人逃走,也沒法在那個女人逃走的時候,憑借一己之力阻攔所有去追的村人。
這些行為都是作死。
但,雖然知道事實如此,她依舊難受的透不過氣。這種難受在許娘子第五遍說起那個懷孕的可憐的女人的時候到達了頂點,讓繪之一下子湧出一股想殺人的慾望。
不過幾乎是立時的,她的理智取得勝利,將那些不顧後果的念頭給按壓了下去。
殺人本身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殺人之後,全身而退更是不可能。許家三口一死,除非她也一共死亡,否則,不管她是不是兇手,大家懷疑的目光都會落在她身上,她縱然逃走,也會被追緝,各地官衙門海捕文書裡頭也將有她的一席之地。
相比之下,當然是逃走的成本要小一些。
女人終於覺得她的淡漠其實是蠢笨所導致的,種種的恐嚇變成了試探,帶她出門的時候,會問:“想不想你娘?”
其時繪之正彎腰拔草,她手裡拿了一株長命菜,她知道這種野菜可食用,但是這裡的人因為它們長在地裡,認為它們是糧食的天敵,反而無人吃它。
聽到許娘子的話,繪之直起腰,認真想了想,眼睛眨了一下道:“娘有弟弟了。”
按著蘇氏夫婦的計劃,估計這會兒應該懷孕了。
許娘子咯咯的笑了起來,扶著腰拿鐮刀指著繪之:“說你笨,你有時候也聰明,哈哈。”
繪之看了她一眼,重新彎下腰繼續拔草,手裡的那株長命菜被她遠遠的拋到了地頭上,她拔的時候是連根一起拔出來的,因為她知道,只要給它一點土,它就能繼續將根紮下去,生存下去。
在許家,她幹活更多,但許家比蘇家富裕,吃的也比蘇家好,這個好,不是說吃的好,而是吃的飽。
繪之一直停滯不前的身高終於竄了一截。
她還是瘦,可臉上有了肉,身上有了力氣,做事也麻利,外出做活,許娘子不叫她,她不會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