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皓天在噩夢之中,時而見到之前可怖的深藍之景,時而,又彷彿跟小曦手拉手,奔跑在嚴寒隆冬。她的小手格外溫暖,傳遞來的能量將他整個人都治癒了,少女穿著一件紅色的小皮貂領冬衣,忽而又松開了他的手,在雪地裡撿起無數的雪球,好像天女散花一樣,盡數砸落在他身上。很奇異的是,每一個雪球砸落在身上,都彷彿化成溫暖如春的甘霖,將身體各處滋潤得格外舒服……雪地裡,小黑也汪汪叫著,瘸著腿顛簸跑過來,調皮地伸著舌頭,撲在他身上,怪模怪樣的鼻子耳朵和臉,看上去比最愛整蠱的哈士奇還要醜怪幾分,它也跟著少女的動作,伸出舌頭不停自己的身體,於是,那種暖洋洋的感覺又來了,身上的冰冷難受,也隨之減弱,取而代之的,是暖意與舒服。
夢覺醒來,噩夢中的情景已經不在,只是眼前的人,的確是心心念唸的少女,陳皓天眼中神光閃動,頻頻眨眼,彷彿想要再度確認,但精神卻相當不濟,連眨眼的動作,都變得格外困難。
“小,小曦……”
千言萬語,至此,只能化作一聲聲輕輕的呢喃。
含混不清,卻掩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情意。
“我在的,陳大哥。別怕,你沒事。有小曦在,你永遠不會有事。”
少女飛快地說著保證的話語,好似突然從一個沉默的人變得健談,晶亮的眼睛似一輪明月,靜靜掃在受傷的男人臉上。
“你不生我的氣了?”
沙啞到難以分辨的音色,不複從前的洪亮清晰,低得像蚊子的嗡鳴,常人無法聽見,林奕曦卻能將每個字聽得清楚明白。
她更知道,對方緩緩說出這麼幾個字,有多麼艱難。
他的喉嚨每一次震動,便會引起破損的面板崩裂,以及內部的傷口再度裂開,那種疼痛,常人早就該掙紮哀鳴不已了,但他卻可以強行忍耐,毫無反應。甚至,捱著那昏昏欲睡的神智,定定看著她,跟她對話。
點頭,她的眼淚莫名流了下來。
“我早就不生你的氣了。陳大哥,我不會真正生你氣的。以後,也不會再生你的氣了。”
少女一點頭,透明珍珠般的眼淚就這麼滾落下來,打在他的臉上,彷彿灼痛了陳皓天,即便是隔著白色的紗布。
他時而清明,時而昏昧的眼神便露出一抹慌亂。
“小曦……”
似欲抬手替她擦去腮邊淚水,卻被少女止住動作,探過的藥碗伸到被紗布包裹的唇邊,少女輕軟的聲音再度響起:“先喝藥。”
不論是他身上所敷的藥,還是此刻碗中的藥汁,都是少女集從前記憶中秘藥國的藥典之大成,結合當世的普通藥材搭配而成,雖然材料易得,且在基地藥庫中多有儲備,但其搭配的秘方,卻是外人不得而知的。
敷上藥末之後,陳皓天的傷勢頓時緩了,不僅止住了失血,其藥效更有生筋結絡之用,對於他身體的康複裨益良多,與尋常傷藥不可同日而語。
而此刻這一碗藥汁,更有保命之用,只要他尚能服用,性命便可無虞。
林奕曦將手中藥碗遞到陳皓天眼前,眸中含了一分期待,孰料,後者張了張嘴,已牽動傷勢,她藥碗微傾,將藥汁倒入他口中,沒想他受傷太重,口中肌肉已泰半損壞,一時間不能牽動引導飲用,藥汁剛灌入口裡,立刻又沿著他薄薄的唇瓣從紗布周圍沁出。
陳皓天強行忍耐,想要聳動喉頭肌肉吞嚥,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正自懊喪,沒想,不過一垂眸的功夫,眼前清秀絕倫的眉眼陡然放大,少女的臉竟已湊到跟前,鼻端驀地傳來熟悉至極的清淡香味,他昏昧而失焦的瞳孔瞬間放大,似乎完全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幕。
爾後,不及反應,兩片溫熱的唇已輕輕貼上自己的,陳皓天如中雷擊,完全僵滯當地。
腦中“嗡”地一下,好似經歷了無比巨大的刺激,一直強忍劇痛沒有昏過去的男人,終於因為某個如花似玉的少女主動獻吻,徹底厥了過去。
望著懷中腦袋猛地一垂,再度失去知覺的男子,林奕曦愁眉一擰,扼住喉中翻湧不息想要嘔吐的沖動,她再度含了一口藥進嘴裡,爾後,低頭,將唇輕貼男人的,似生怕弄了他一般,輕柔得不可思議。
苦澀的藥汁在二人唇齒間蔓延,眼見對方不能自己吞嚥,少女只得探入他的口腔,輕輕攪動,將藥汁盡數送進喉裡。
仰起頭來,忍耐著胸中的窒悶與難受,見男人的喉嚨終於動了一下,終於將那一口藥吞了下去,她這才抬袖擦了擦唇邊溢位的藥汁,眼中露出深深的欣慰。
於是又立刻含了一口藥汁,再度重複剛才的動作,將一小碗的藥盡數哺入了陳皓天喉中。
在最後一次哺餵時,隔離室的房門不知不覺開啟,門口站了放心不下前來結伴探看的林父和叢明逸,兩人望著室內的情形,一個驚得目瞪口呆,另一個,卻如同五雷轟頂,心神欲碎。
“啪!”
瓷碗被重重放下,林奕曦掩面蹙眉已經沖了出來。
林父和叢明逸還不及反應,便見她已經沖到牆角的垃圾桶前,“嘔嘔”聲大作,開始狂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