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這裡有人嗎?”穆宬走到宋堯背後輕問。
宋堯聞聲回過頭看了一眼,淺笑答:“沒有。”看著穆宬小心翼翼地挪出凳子坐下,他又開口:“你怎麼總是喜歡不聲不響地出現在別人身後?”
穆宬樂了:“圖書館裡控制腳步聲不應該是再正常不過的嗎?不是我一聲不響,是你太過專注。”說著順手把書和包輕放在桌上,從包裡拿出兩瓶水,一瓶遞給宋堯,一瓶放在自己手邊。
宋堯接過水,笑著說了句謝謝,餘光所及處瞥見穆宬放在桌上的書——《海子詩集》,心頭莫名一緊,撫在自己正在看的書上的手指微微一動,食指和中指指尖順著書沿滑到目光不及的書本封面,浮雕似的書名被指腹勾勒出輪廓——《海子的詩》。
一切似乎有些巧得過分,各畫一半的老屋,同一作者的詩集。伯牙子期的志同道合也不會到這種地步吧?宋堯內心漾起絲絲恐懼,對未知的恐懼,對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卻又捉摸不透的人的恐懼。
“我倆一見鐘情,在那高高的草原上,赤―裸的草原上,我相信這一切,我相信我倆一見鐘情。”穆宬偏過頭看著宋堯手裡的書照著唸了一段,然後興奮地看著宋堯:“這不是海子的《給你》嘛,你也在看《海子詩集》?”
宋堯抬手拂過書頁,淡淡然地說:“是啊。”
穆宬吹了吹詩集頂端書頁間薄薄的灰塵,翻開封面,看著作者簡介感慨:“你也喜歡海子?我很喜歡他,只不過可惜了一身才華逝去,也許這個渴望飛翔的詩人註定要死於大地。”
“他啊,一個人在貧窮、單調與孤獨中寫作,他夢想著天國,卻沒有幸福地找到他在生活中的一席之地,死亡於他而言說不定是一種解脫。”也許是志趣相投讓宋堯對穆宬好感度上升,他從沒想過會和這樣一個陽光開朗的大男生談論海子。
兩人相視一笑。窗外隱隱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音,起風了,一縷竹葉的清香不經意間從虛掩的窗戶縫兒裡溜進來,擦過宋堯的肩膀,落在穆宬的手背上。
時間懶散地躺在字裡行間,隨著一頁頁翻過的紙張從右手邊流逝到左手邊。幾個時辰裡兩人一句話也沒說,卻也不覺得絲毫尷尬,快到飯點時,穆宬還在糾結怎麼開口約宋堯一起吃飯,宋堯就接了導師的一個電話先走了。穆宬自顧自地思忖,不知道下一次這樣一起看書,會是什麼時候。
學校說大其實也不大,每天走的就那幾條路;可要說不大卻也挺大的,每天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卻總是遇不到那個想見的。如果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穆宬沒見宋堯的日子算起來已經十多個秋天過去了;他感覺自己都蒼老了十多歲,果然等待是最初的蒼老。
週五晚餐時間穆宬在大排檔吃飯,正好遇到彭子煒和周寧也在,沒見宋堯,隨口問了一句,才知道宋堯不舒服在寢室休息,心想宋堯一定還沒吃飯,就買了點吃的給宋堯送過去。
到宋堯寢室門口敲門沒人應。穆宬還想著宋堯是不是出去了,於是就掏出手機給宋堯打電話。電話振鈴好久了才接通……
“喂,宋堯,是我,穆宬,你在寢室嗎?我給你帶了點吃的過來,開下門。”穆宬說著把手裡的粥提到臉頰的高度感受了一下餘溫,還好,不涼。
“嗯……我,我現在不舒服……呵……不想,不想吃東西……你先回去吧。”宋堯呼吸粗重,喘息不斷,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穆宬大腦瞬間一片空白,聽著電話那頭那銷魂的聲音要說沒反應那肯定是假的。慢慢的,穆宬感覺自己從臉到身上到腳像被火烘了個遍,類似於“宋堯在幹嘛?為什麼嬌喘連連?他怎麼能只顧自己爽……”這樣的疑問已經隨著身體的升溫取代了之前那一瞬間大腦中閃過的“我在哪兒、我是誰、我來自何方、我去向何處……”那些問題。
腦補畫面100楨以後穆宬徹底炸了,想都不敢想再這樣下去他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高溫熔化?終於還是抬起手敲了門。
“等一下……”然而穆宬等的並不是一下,而是很久。等到穆宬都有點不耐煩了,門才開了一道縫。
穆宬正要伸腳進去,就看見宋堯弓著腰退到一旁,嘴裡吐出若有若無的一句話:“不好意思,讓你……讓你等了那麼久。”
“沒事兒,也沒等多久。嘿嘿,我還以為你沒在呢!”穆宬轉身進門順手鎖上,把東西放到桌上以後才尷尬地抬頭看宋堯。
只見宋堯還是弓著腰,衣服鬆鬆垮垮,完全沒有平日裡看到的那麼端正清爽,頭發略顯淩亂,一隻手扶著牆,一隻手捂著肚子。
穆宬覺得不太對勁兒,這也不像是剛剛爽完的樣子啊。於是問了句“怎麼了”就伸手扶宋堯坐下。
宋堯微微抬首,嚇了穆宬一跳。面色蒼白如紙,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緊緊皺起的眉頭與微閉的眼睛把整個人襯得十分虛弱。嘴巴輕啟斷斷續續地喘著氣,明明不冷,卻能看見嘴唇泛紫還不住地顫抖。
穆宬慌了,趕緊上前抽了張面巾紙幫宋堯擦臉,連聲問:“宋堯,你怎麼了?”
“胃疼,老毛病了。”宋堯有氣無力。
“那趕緊吃藥啊!藥在哪?我給你拿。”穆宬頓時間手足無措。
宋堯這個時候已經彎成蝦了:“吃過了,不知道,不知道怎麼沒用……”
穆宬看著心疼,忙說要打120急救,才掏出手機就被宋堯按住手臂:“別,別把動靜鬧大了,沒事兒的。”
“那我帶你去醫院,你先忍一忍。”說著給自己有車的同學打了電話,讓到樓下接人,並順勢拉起宋堯一隻手就要往背上背,但一想到宋堯疼成那樣背肯定是不行的,就彎腰伸手去攬宋堯的腿打算公主抱。
宋堯一把按住穆宬的肩膀,雖然根本沒什麼力量,但穆宬還是怔了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還是攙著吧,我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