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頓時安靜了。
林定遠的筷子懸在空中。
林巧梅的頭更低了,後脖頸繃緊。
唯有茵茵沒受影響,美滋滋的吃著四喜丸子。
張玉珍的手緊緊捏著圍裙邊,“要多少?”
“五千。”
林定遠右手一哆嗦,筷子“啪嗒“掉在磚地上。他定定神,彎腰撿起來在褲腿上蹭了蹭,“永強啊,這是要整啥大買賣?需要這麼多錢。”
周永強猶豫了片刻,“爹,您聽說過國庫券不?”
林定遠點點頭,“去城裡進貨聽過一嘴,也不是很清楚。”
周永強笑道,“國庫券可是個好東西,如今國家放開了交易,銀行櫃檯就能買賣。國庫券在各地的價格不一樣,比方說,津門賣95,魔都賣100,一地買一地賣,轉手就能賺差價。本錢越大掙得越多。”
林定遠大概聽明白了,皺眉道,“這不就是投機倒把嗎?”
周永強往前探身子,“爹,這是國家允許的,現在叫金融改革,做這個生意的人還不多,也就是那位發小願意帶我,要不我也鬧不清咋回事。”
張玉珍露出擔憂神色,“永強,這事靠譜嗎?你可別被騙了。”
“娘,您把心擱肚子裡,我那發小家有錢,人家本金就好幾萬,看不上我這仨瓜倆棗。用他的話說,咱這是掙資訊差的錢,穩當著呢!等掙了錢,我一定好好孝敬您二老。”
林定遠劃了根洋火點菸,悶頭抽了幾口,“開春那會兒,我和快嘴搭夥去南方打工,在廊方市車站排長隊買票,好不容易輪到我,一摸兜……錢沒了。結果快嘴走了,我沒去成。”
周永強接茬道,“可不咋的!車站那扒手比耗子還精,下回出門讓我娘給您縫個內兜,放那裡面保險。”
“永強,你沒聽明白。”林定遠菸頭往地上一擲,“倒騰這券得揹著錢全國到處跑,十回八回不出事,趕上一回就夠你喝一壺,現下外頭不光有扒手,還有攔路劫道的。我要是借錢,不是幫你,是害你。”
張玉珍看女婿臉色有些不對,趕忙推推丈夫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說了,“菜都涼了,咱們先吃飯,生意上的事回頭再說。”
女兒林巧梅夾了魚肉放到丈夫碗裡,“嚐嚐這紅燒魚,我娘專門給你做的。”
原本喜慶的團圓飯變得有些食之無味。
……
清早。
李家1號大棚。
李哲和表哥王建軍在菜地裡摘黃瓜,老李蹲在西藍花地裡,摸了摸肥厚的葉片,“老二,這西藍花都結球了,還有多久能採摘?”
“差不多半月二十天。”李哲也很難說處準確時間,不同年代的菜種差異很大。
拿西藍花來說,後世改良的西藍花采摘主球后,還可以採摘副球,這個年代的副球品質不會高。
“嘿,真好,等蔬菜種類多了,就不用再賣蘿蔔和土豆了,弄這些東西光費勁了。”跑了幾趟京城,老李眼界高了,也瞧不上這些小錢了。
“噠噠……”一陣拖拉機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李哲對著菜地裡吆喝,“建軍哥,摘得差不多了,咱走吧。”
“來嘍。”王建軍提著一籃黃瓜從壟溝裡出來。
幾人將新摘的黃瓜裝進筐裡,抬上拖拉機,外面裹上厚厚的棉被。
“坐穩啦。”趙鐵柱往後瞅了一眼,見三人都上了車斗,駕駛著拖拉機離開。
進京的路,李哲三人都熟了,王建軍卻是頭一次,看啥都感覺新鮮,也不怕冷,站在車斗裡往前看,“嘿,前面有人招手,像是馬車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