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嶽輕哼,當年父親住持順天府鄉試,秉公行事,罷黜了權貴之子,被構罪戍邊七年之久,講學授課,不分門第。自己這魁梧的身材,便是跟戍邊的軍漢練出來的。在京任官近三十載,自己還是懷念北邊那段刀不離手的日子。
他若真的想要這尚書之位,自己便是讓給他又有何妨!
次日早朝,不出倪嶽所料,都察院一名禦史剛剛開第一炮,禮部幾名郎中就像商量好了一般,你一言,我一語,把那禦史嗆得滿臉通紅。
最後,徐瓊再來幾句擲地有聲的“蓋棺定論”。
多麼完美,既出了風頭,又給聖上留下了好印象。
“若要論禮,朝堂上下,只怕只有倪尚書最有發言權,不知倪尚書怎麼看?”
倪嶽抬頭,隱約記得這名給事中是徐瓊的三女婿。
怎麼,算準本官這脾氣像足了先父,不知變通,正好用來反襯出你老丈人多麼“懂事”?
本官這回偏就不順你們的意!
思及前些日子,弟子馬承同自己說起的那位徐編修的種種,倪嶽出列,聲如洪鐘。
“陛下,臣聽說,娘娘砸碎了一隻宣德年間的青花花果紋碗。”
見弘治帝不出聲,倪嶽話鋒忽轉:“臣以為娘娘此舉有些奢侈。”
嗯?
“挑釁”的給事中呆住。
倪嶽心中自得,接著說道:“臣以為娘娘可用輕便的睡枕。”
滿堂給事中石化。
六部九卿,半數眼睛瞪大,半數差點拽斷美髯。
丹陛上的弘治帝向前挪了挪身,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的禮部尚書也被人“掉包”。
馬承隱在人後,嘴角抽搐,要笑不笑。
身側的羅欽順看著抽風的身影,暗中搗了搗馬承衣袖,“順和兄,怎麼回事?”
馬承側頭笑笑,嘴裡動口型,“我高興”。
我xx個去!
羅欽順低著頭朝馬承翻翻白眼。
這廂,倪嶽接著奏道:“臣聽聞民間富足人家常用絲綢為面料,內建棉花,稱‘帛枕’。臣以為絲綢放置手中亦頗有分量,娘娘可制布袋,內建棉花,輕便而可複用。若娘娘欲練臂力,臣推薦內建沙土。”
禦座上,弘治帝已經無語凝噎。
自己該不該現在就堵住禮部尚書的嘴,以防哪一天熟睡中,被“練臂力”的皇後娘娘駭然擊中,旋即昏厥?
下了早朝,群臣行過金水橋,不只一人抬頭看天,腳上打飄。
連禮部尚書大人都能在朝堂大談“如何既節儉又有效的選用合適的用具發洩怒氣”,自己明日是不是就能在家中池塘挖出萬兩黃金,再不用費心搜刮民脂民膏?
剛剛在朝堂上發表了一番“驚天動地”的“演說”的倪尚書,帶著圍著自己大半一臉茫然的學生們,笑指前方。
“聽聞這家餛飩鋪子的餛飩,口味極佳,過去嘗嘗?”
一幫官員循著看向一個明顯是街頭小攤的鋪子,不只一人面現猶豫。
“老師果然慧眼!這家鋪子,我常與允升弟來吃,還碰見過太常寺李少卿家長子呢。”
左右官員看看,若是連翰林院的羅編修,太常寺四品京官之子都曾來吃,自己去倒也不掉價?
“既是如此,順和你來替大家點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