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門外,苗永與張易俱是屏息凝神,眼睛瞧著腳上黑靴。
片刻,傳來持續時間長,卻輕微的聲響,苗永抬抬眼皮,輕輕咳了咳,翹半個蘭花指。
張易點頭,伸出一個巴掌,比了個“六”的手勢。
苗永鼓鼓腮幫,感嘆皇後娘娘又創新高。
此事還需從十天前說起,皇上饒了前國子監祭酒的性命,只命他寫明事情的來龍去脈,罰金,赴滇南給被殺的官員賠禮。
相比其害得娘娘早産,二皇子體弱的惡跡,簡直可以說是輕描淡寫。
不僅兩宮不滿,皇後娘娘得知訊息後,也不管皇上與朝臣是否還在乾清宮議事,直接抄起鞭子就沖出宮去。
碰見擋路的宮女宦官,直接一鞭甩出,別瞧到底上沒上身,看這勢頭,沿路宮人多半嚇個半死,膽大的,還記得跪著,膽小的,直接抱著頭癱在地上,等了半晌,沒有後續,才一步三回頭地送信。
踏進乾清宮不過須臾,一個青花紋碗徑直飛出,頃刻四碎。
趕來的坤寧宮宮人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女官蘭欣撿起地上的碎片,看了半晌,忽然高喊:“娘娘,您剛才砸的是宣德年間的青花花果紋碗!”
裡頭的動靜頓時一頓。
苗永與張易也不多話,連忙進殿。
打眼掃過,地上,湯汁,筆架、鎮紙、奏摺……
還有娘娘腳邊的球瓶……以及陛下額際的一小片烏青!
苗永與張易唬了一跳,張儀華摔下手頭長鞭,扭頭就走。
待皇後一行人走遠,張易便要去叫太醫。
“叫黃文遠制些藥末,煮一碗安神湯。”
張易明瞭。
苗永勸道:“陛下,再命禦膳房進一道百合粥吧。您早朝下來,五膳湯又……”
盯著地面一角四溢的湯汁,苗永神情有些無奈。
“就依大伴。”
弘治帝笑道:“她肯來,朕倒松一口氣。”
啊?
苗永、張易一頭霧水。
乾清宮這麼大動靜,很快被兩宮,朝堂知曉。
別的不提,都察院的一幹禦史已是躍躍欲試。
禮部也潛藏著暗流。
尚書倪嶽雖蒙前任禮部尚書,今吏部尚書耿裕舉薦,升任尚書,但……
倪嶽眉峰輕皺,雖壽寧侯倒臺,壽寧侯夫人卻在昌國公府榮養,左侍郎徐瓊早年納了昌國公夫人的親妹為妾,痴長自己近二十歲,人老心卻不老。
科舉又與黎尚書同榜,且位列三甲。
如今黎尚書的門生遍佈天下,若他想再進一步,自己這礙腳的頂頭上司必須得給他挪位。
位列左侍郎,又是皇後孃家姻親,不缺資歷,不缺關系,又懂收買人心,左右逢源,若不是當年耿冢宰極力舉薦,如今得了這尚書之位的未必就是自己。
但就算他再左右活動,有一點是他繞不過的,那就是他已經六十九歲,若說換個部門做尚書還有可能,對比自己才年過五旬的自己,以六十九歲的高齡想從侍郎升為尚書,除非陛下下特旨,朝堂這一關他絕對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