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漏輕響,檀香已盡。
午時中,司禮監掌印領著數名中官,為殿試考生送上飯食。
眼見全文已成,徐穆便放下筆欲用餐。
案桌旁,只一小碟肉塊,一碗米飯,並一小碗熱湯。
徐穆暗暗感嘆:若是朝中官員皆如此,大明打敗天下無敵手,指日可待。
用過飯食,徐穆深吸一口氣,開始謄抄。
待謄抄完畢,輕吹捲上墨跡,確定並無錯寫遺漏,徐穆便有些走神,想著嫻姐兒,儀華姐,自己剛發現的龍鳳珠翠冠,原身之死……
弘治帝有些心焦,想起坤寧宮的“珍寶”,心中急切更深幾分。待有舉人停筆,便命身旁中官,“大伴,且去替朕看看,那孩子可寫完了?”
苗謹心中一緊,陛下可不隨便稱一個人為“孩子”,分明有幾分愛惜之意了。苗謹不敢怠慢,待行至徐穆身前,竟發現徐穆正在走神,不由暗嘆:此子果然也不是平常人,殿試之上,竟如此心寬╮(╯▽╰)╭。
“徐明經可是做好了?”
“啊?正是。”
“那捲子老奴就帶走了。”
“嗯,您請便。”
待中官走遠,徐穆頓時回魂,暗暗戳了自己小人,讓你走神!讓你走神!
底下讀卷官齊齊胡須直跳,陛下,求別搶飯碗!
弘治帝充耳不聞,視而不見。自家寶貝在前,你們一邊待著去。
天子不守規矩,眾臣也無辦法。
難不成,指責天子耍賴╮(╯▽╰)╭。
幸而天子知只看一人很是紮眼,又命左右中官將毛澄、羅欽順、顧清等人的成卷也取來禦覽。
群臣:寶寶心裡苦╮(╯▽╰)╭。
待時辰到,眾舉子停筆。禦座旁的中官便揚聲道:“宣今科明經毛澄禦前問話。”
毛澄站起身,略整整衣襟,行至禦前約十五步的距離,下跪施禮。
待一番詢問籍貫,家庭的奏對過後,弘治帝略勉勵幾句,便使眼色給傳話的中官。中官會意,接著道:“宣今科明經徐穆禦前問話。”
徐穆?何許人也?殿下舉子既疑又羨。
徐穆臉色不變,在禦階下站定,行禮。
攤開徐穆的卷子,弘治帝卻是問:“朕問諸位明經安民之法,子雖言舉賢良之策,卻有增稼穡之産,舉殷富之法,這一農一商,卻是何故?”
此言一出,當即有殿下學子不以為然。雖農為根本,但為官者,耕種之事自有下人料理,這且不說,大談商道更是落入下乘,與民爭利,成何體統?
徐穆目光平視前方,一派沉穩端肅。
回道:“陛下容稟:臣長於鄉野,見識淺薄,不通朝堂之事,不解邊患之困,實是慚愧。只黎庶之艱,或有心得。前唐江東犁,前宋泥活字,一減天下庶民之苦,一廣天下典籍之富,俱是利在社稷,功在千秋之事。臣少時懵懂,想既然可透過技術改進,助於士、農,為何不可改進土地,增稼穡之産,更有我大明人才濟濟,便是鄉野老農,其治地之法也可供一地之用,廣而告之。天災難免,若能增稼穡之産,災禍時朝廷即便從富庶之地徵集餘糧,也不會讓百姓傷筋痛骨。”
徐穆說著,弘治帝尚無反應,戶部尚書葉淇卻是眼前一亮,此子於錢糧上頗有天分,
定要把他放到戶部!
天子等著回話,徐穆不敢耽擱。又接著奏道:“至於殷富之法,乃是族人遇到的困頓。京師之地,繁華似錦,商機無限。臣有族人行商,常困窘於採買貨物之艱。民間錢莊,即便名聲再好,也有家族落魄之時,巨額貨款轉瞬便會化為烏有。若是現銀支付,運輸途中,又不免盜匪強人之禍。若朝廷設立“國家銀行”,則可使四方貨物互通有無,再於各州縣設立“支行”,則可解萬民之困。百姓將錢存入銀行,災禍時也可憑憑信支出銀錢,重建家園,減朝廷賑災之負,只需收少量服務費用便可維持日常運轉。若是存期日長,更可給予少許利息以鼓勵……”
大學士丘浚略略鄭重神色,民間百姓,能夠有餘錢存入的不多,但趁此機會兼併各地錢莊,抑制民間私鑄銅錢的風潮,卻是有了門路。此子年齡實幼,能想到這些已算天資聰穎。放入戶部觀政五年,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