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公裡外的大同府應州縣,徐府。
一漢子跪於棺材旁,被兩三個族人緊緊攙住。
不遠處,同樣有一婦人掩面痛哭,癱坐地上,周圍婦人正細細勸慰,間或有人眼角流出淚水。
徐氏族長緊緊握著拳頭,咬牙切齒,橫眉怒目。徐氏男丁皆低下頭去,有年輕氣盛者一拳砸在柱上,兩眼通紅,已是不能自持。
良久,有族人問詢:“族長,三侄女與穆小子雖是堂姐弟,但自五弟夫婦過世,三弟一家便一直照顧他,是不是派人往京中傳信?”
族長深吸一口氣,粗聲道:“不…不可,待七小子回來再說。他四歲五弟夫妻便去了,族中原本想把他過繼給三弟,但他不同意,小小年紀,在我房前跪了兩個時辰。三弟一家雖只有一女,但三弟當時年紀尚輕,也不想孩子以後心裡不痛快,這事便擱置了。但如今這樣的光景,過繼之事只怕又要重提。且不問他如今願不願意,如今三姐兒一屍兩命,他若知道她橫死……緩緩……再緩緩……”
語畢,已是老淚縱橫,哽咽出聲。
族人在一旁,哆嗦著嘴,不知如何是好。
又過兩日,聖駕大安,這日上朝,弘治帝突然覺得朝臣們眼神有些不對。或是驚懼,或是萎靡不振,又甚或有些埋怨?
眼見少了幾位熟悉的朝臣,弘治帝便開口道:“今日怎麼不見王卿,蔡卿,蒙卿,楊卿?”
朝臣們面露古怪,隨機吏部左侍郎張悅出列,奏道:“回陛下,王尚書,蔡侍郎,蒙少卿,楊少卿皆以病告假。”
“哦?病了?”接著道,“朕這兩日身體微恙,今日觀眾卿也多面帶病色,可是京中有何病症擴散?”
聞言六部九卿幾位皆是面露苦澀,心中嘀咕:“您這一病,皇後娘娘為給您出氣,鬧上這麼一出,家中母老虎是現學現賣,這日子,可真是難熬。”
殿下議論紛紛。
右側為首的內閣首輔徐溥見此重重清了清嗓子,待殿內漸漸平息,方道:“回陛下,想是這幾日天氣驟寒,群臣有些不適應罷了,陛下可要保重龍體呀。”
群臣面面相覷,旋即隨聲附和。
弘治帝看著底下那一張張“面容扭曲”的臉,眨了眨眼睛,決定做一個大度的皇帝。
禦座旁的牟斌想起近日錦衣衛的相關奏報,嘴角抽搐,思索著下朝後若是皇上問起,要不要據實奏報,供皇上一樂。
皇後娘娘的“壯舉”弘治帝知不知道,群臣無從知曉。只是伴著日後愈發壯大的演出隊伍,晝夜不歇的表演時間,“五味俱全”的賜菜、摻了沙的粽子,臭氣熏天的年節瓜果……弘治朝的吏治癒發“清明”,更因為此後歷代皇後的繼承和“發揚光大”,明朝“愛妻”的男兒隊伍也愈發壯大,女性地位得到了大大提高,以至幾百年後,竟出了位在登基大典上將皇位禪讓給太子妃的太子,這大概是張儀華始料未及的。
京城外,快腳已抵達應州縣,打聽到徐家,見門上掛著白幡,大驚。
叫住一個過路的路人便問,“敢問兄臺,此處人家出了何事?”
那路人嘆息一聲,“作孽啊,徐家的外嫁女因丈夫在外養了外室,跑去外室那兒對峙,不想婦人們推搡之間,外嫁女不知自己有孕,一摔之下一屍兩命。唉。”
快腳愣了一愣,忽然瞥見徐府門口出來一個年輕後生,朝路人施禮後連忙趕上身去,“此處可是應州縣徐家,壬子科舉人徐穆徐老爺家宅?”
“正是。”後生眼眶通紅,望之仍讓人有些心裡發憷,“你是何人?”
快腳長舒一口氣,正欲露出一張笑臉,看到後生紅腫的眼睛,又收了回去,肅容道:“在下從京中來,與府上族老有舊,此番帶來徐老爺的家信。跟著徐老爺的書童交代,此信務必交到徐族長手中。”
“七郎的信?”
“正是。徐老爺高中今科四十六名,不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