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這句話, 我緊緊盯著他的臉。
這是第一次, 估計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看見他的臉上,因為我剛才說的話出現了震驚的神色。
所以根本不用他回答,我就已經知道答案了。我笑了笑,連自己都覺得,這笑容裡面充滿了苦澀。
不是他變成了凱文的樣子出現在我的面前, 而是, 他就是那個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最好的朋友。
“這都能發現,以前真是小看你了。”系統、不, 應該說是凱文也以同樣的樣子笑了笑, “你是怎麼發現的?”
我撓了撓臉頰,自己也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剛來到寂靜嶺的時候, 我完全沒有意識到。因為你這家夥,和我記憶裡的凱文相差太遠了。可是剛才和你說話,我才察覺,這感覺就是凱文在努力地裝另一個人一樣。有些東西、還有說話的習慣,是沒辦法學得一模一樣的。而且如果你和凱文不是一個人的話,”我從口袋裡掏出那枚耳釘,它在微弱的燈光下仍然閃閃發亮,“為什麼, 他會送給我這個能令我進入寂靜嶺的‘鑰匙’?”
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所以我只好自己繼續說下去。
實際上, 我還有點希望他反駁。
不然的話,就證明瞭,他從一開始就在騙我,整整二十年。
“按你的說法,如果你是為教會服務想讓我解決掉恐懼的話,如果不是像凱文那樣瞭解我的人,怎麼會知道我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別的東西?讓一般人去接近三角頭的話,只會是死路一條吧?”我慢慢地道。
說到這裡,我猛地又想起了別的東西。
“那一天……”我有點出神,又想起了十年之前,“差點被那死胖子……那次,我事後才想起來,沒有任何人知道我的去向才對,可是凱文竟然很快趕了過來幫我解決,你其實一直……一直都在暗中監視我對嗎?不然,又怎麼那麼巧合,在登記簿上和我同一天,進入同一所孤兒院?”
“可是我還是慢了一步。”他嘆了口氣,拳頭攥緊。
“我不知道那件事情竟然給你留下了那麼深的心理陰影。我他媽的那天晚上差點抽死我自己,不僅是我要讓你回到寂靜嶺的原因。”他抬頭看著我。
“而是從我化身成和你同樣年齡的樣子開始,我就真的把你當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不只是在演一個叫做‘朋友’的角色而已。”
我幾乎沒怎麼見過凱文和我一本正經地講話,如果有,那也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和他對視著,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現在想起來,那段最難渡過的時期,就是他一直陪著我,找了很多蹩腳的笑話還有亂七八糟的喜劇片想讓我開心。
就算他是因為教會,又怎麼樣?
二十年就是二十年,真實存在的二十年。就算他從一開始就騙我,潛伏在我身邊監視我,那些回憶,也都是真的。
如果沒有他救我,更可怕的事情一早就發生了。
“不過現在,是時候說再見了。”還是凱文先移開了目光,裝作輕松的樣子聳了聳肩,“我沒想到,你竟然那麼厲害啊,連教會都徹底搞垮了。這樣也好,我也不用繼續和他們一起了,想想之前做的事情,確實有點令人作嘔。如果要離開的話,趕快。”
“那你怎麼辦?”我馬上接著問道。
追究什麼的,已經沒有意義了。
他好像對於我還會關心他這件事,感到有些驚訝:“我?我本來就不該存在的。教會沒有了,也沒有什麼東西能束縛我,我也許就待在這裡,看看會不會和威廉一樣,有人能把我拯救出去吧。”
我還以為我的眼睛花了,可是仔細一看,才發現是真的,凱文的身影正在空氣裡慢慢淡化。
不是“系統”,而是凱文。
“等等!”我喊道,可是先於我走上前去拽他一步,他就已經完全消失了。
“凱文?!”我放開聲音喊他的名字,可是這整個房間裡,也只有我的聲音在回蕩,除此之外,只剩下手電筒光束裡面飄揚的灰塵。我掏出口袋裡的手機,用絕對會把對方震聾的分貝又叫了好幾聲。
然而我那個一格訊號也沒有的手機,理所當然地沒有任何反應。
他就這麼憑空消失了,一點痕跡也沒有。
我不確定,自己還會不會回到那所孤兒院。
就算回去,裡面也不會有一個叫做凱文的人,悠閑地躺在我對面的床位吃我的薯片看我租的影碟了。
來到寂靜嶺之後,一切都變了。
也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