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後出院,是宋玫莓過來接簡沁的,杜影雲畢竟是真的忙,一個專案正處在至關重要的階段,但是每天在公司裡處理好事情再晚,他都會到醫院來陪她,只是兩個人同擠在這一張並不大的病床上,對於杜影雲來說實在是受罪,休息得並不夠舒暢,白日裡還要打起精神來審核重要的文案,定奪方向性的明朗思路,簡沁的臉上在一天天的紅潤起來,他倒是憔悴了不少,看得她心疼。
這會剛好略有空隙,江亦信送她們兩人出來。簡沁也就有話直說:“亦信,我不希望我的身體讓影雲太過擔心。”她一手被ay攙扶在雙臂裡,一手覆上更顯懷了的腹部,這麼直白一句話,這一對身為當事人陪她經歷了所有一切的夫妻,自然是聽得懂。
江亦信顯然也瞭解簡沁的性子,再加上那次她和ay瞞著杜影雲出遊的事情,就很清楚簡沁並沒有把自己的身體狀況告訴給杜影雲,那麼此次,當然也不想讓他知道。
“嗯,放心,我去找過婦産科的汪主任瞭解了情況,你的胎位很好,兩個胚胎發育得也正常,平常多注意休息,適當散步運動一下,保持好情緒,問題不大。”江亦信盡量把話說得婉轉無害,但插在白大褂口袋裡的兩隻手,已經緊握成了拳,問題怎麼會不大,曾經破裂做了那麼大的一個手術,現在想起來仍心有餘悸,五個多小時,爭分奪秒,差點下不來手術臺……這一次懷的又是雙胞胎,風險無端端又增大了一倍,還好這一次懷的胎位是真的好,這是唯一值得慶幸的。
只是汪月那邊,當時是怎麼跟杜影雲說的,他並不清楚,這件事情瞞他一時無可厚非,但是還有七個月這麼長的時間,這中間又會生出什麼事端,是他無法預料的。
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算是翻了篇,杜影雲和簡沁倆人再也沒有提起過這個話題。但是,外面的風風雨雨依舊在動蕩,人性貪冉,都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
已經知曉了的,就不可能再回到原本的平靜,簡沁那麼念舊的一個人,執念已經深重到走火入魔,心裡頭一直膈應著舊屋的事情,這一天實在是忍不住寸寸噬心的煎熬,披上一件風衣,拉攏兩側衣襟遮蓋住肚子,一整個身子已經有了明顯的孕味,圓潤了不少,繫上腰帶就輕簡的走了出去。
自從跟杜影雲在一起之後,原本飄蕩的心有了安放的地方,簡沁就很少來這間舊屋了,這裡,曾經的一個家,有溫馨甜蜜的夢,但是,又何嘗不是一個劫,她來一次痛一次,是真的怕了,所以若不是實在拗不過自己忐忑難安的心,相思入骨,她是真的不敢再來這裡了。
走進,灰塵滿布,自有了身孕以來一直都小心翼翼防護著的,此刻,簡沁卻無心顧及,原本想著是來看一眼,就一眼,一直心心念念都不曾放下過的地方。
一場舊夢一場空,等到今時今日再去細細追憶,仿若已成今生跨越至前世的一次旅途,歷歷在目,遙不可及。
“媽,影雲說的,是不是都是對的。”
從視窗望下,蕭瑟的秋風中站立了一個人影,今天的天色有點陰沉,周邊還有枯葉在打旋兒,所以他這樣站著,仰頭看她,這樣的定格就像是八九十年代老電影裡的一個經典場景,往後如何已經不需要明說,這一生就是這樣的一個差距。
她微一笑,然後伸手推上了窗戶玻璃,回身貼靠著。
他只是一頷首,臉上的表情看不分明,轉身上車,走了。這樣的一種心境,他自己也無法表述,只當是一次告別。
告別,簡沁對於這一間房子,這一個家,所有角角落落層疊在一起的身影,飄蕩在耳側的家常話語……也在做著最後的告別。真正的來過,心就安了,她再怎麼固守,到頭來也只是一場空,失去了這所有的一切,得以換來杜影雲這麼一個人,長長久久的陪伴,已經足夠幸運,足夠安好。
何況,他們還將擁有一對雙胞胎寶寶,“媽,我想我應該要放手讓你走了,你安安心心的走,但是一定要多來夢裡看看我,看看我已經長大了,也要成為媽媽了,你要當外婆了,媽媽……”
雙手扶上肚子,眼淚流下,收不住,簡沁是笑著的,真正的放下就是這樣吧,內心安靜平和,她之所以哭,只是要把一切的怨恨都沖刷幹淨,那些年力不能及所受的苦終將沉澱,她也已經破繭重生。
等到十月底的時候,網上輿論經黑手的推波助瀾,已經帶起了大批民眾激昂情緒的反響討伐,沈名棟和杜影雲並不以為意,雕蟲小技而已,這兩家公司的實力、名頭,響當當的擺在那,豈是那些個人無中生有就能夠輕易撼動的,這一塊地的所有權、經營權、開發權、承建權,他們勢在必得。
11月1日,爆出一張照片,是簡沁和沈名棟在老舊的社群,隔著三層樓的窗戶,遙目相望的一瞬,她笑得安然美好,樓下的他神采飛揚,開局一張圖,其餘全靠編。
11月3日,一家小戶媒體爆出,那一年的這一天深夜,天橋上有一妙齡女子醉酒流産,路過救助的一對熱心情侶滿手是血。此女子疑為簡某,孩子的父親疑為沈某棟。
簡方重拍案而起,大為光火,“反了不成!”
當年事發的時候,簡方重正在國外就醫療養,有人轉了幾層關系千辛萬苦找上他,要價八十萬,是爆還是不爆,全憑他一句話說了算。簡方重二話不說就痛快的給了,拿到底片後徹底銷毀,沒想到今天這些個小人竟然還舊事重提,他一下子氣得吹鬍子瞪眼的,胸口積悶,喘著粗氣,憤恨無比。
沈名棟對於當年他離開後的這一件事情,全然無知,此刻點著滑鼠翻看網頁的手,已經完全僵住,一整個人愣在那,全身一大盆冷水覆下,徹骨的涼。
杜影雲一個人鎖在辦公室,雙手環胸,臨窗而立,仰頭目光融入天空中一片漂浮的雲,隱藏在臂彎下的雙手已經緊握成拳,額角的青筋凸起得鮮明有力。
發生這麼大的一件事情,應虹終究是擔心,裡面的這個人從一早進去就沒再出來過,此刻她正俯身在辦公桌上,隔著磨砂玻璃一個勁的向裡張探,明知是不可能看清裡面的動靜的。
杜影雲挺身走出,應虹一個激靈忙站起來,“杜總。”杜影雲輕嗯了聲就邁進電梯,面上平靜肅然,看不出有大的情緒起伏,應虹忐忑不安的坐下,祈禱這一件事情趕快過去。
“美滿”的辦公室,一片吵鬧,威廉走出來喝止,“都太空了是嗎,沒事可做了?”
別看他平常一副輕松活力的模樣,以及偏英倫風的服飾搭配,像個十足的大學生,但短短幾年時間,在公司裡樹立起來的威信,並不在簡沁之下,頓時鴉雀無聲。“都給我安生點!”此刻,威廉的臉色並不好看,線條就像拿刀刻過一樣,冷硬堅毅,眼底的冷冽更甚,沒有誰有這個膽量敢在這麼個節骨眼上去挑釁他的忍耐力。
段曉昱從他的辦公室出來,沉著臉,手上拿著幾本資料夾拐彎走進那一條長長的過道,站立在門前穩了穩心神,抬起的手還是沒能敲響在門案上,走開幾步,在視窗前站定,繼續平緩糾堵在一處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