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時此刻,卻恍如隔世,如果時光一直都停留在這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該有多好,那麼她的心就不會像被刀剮得生生的疼。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簡沁被小腹的陣陣墜痛攪醒的時候,房間內的光線很是暗淡,她的一整個身子都縮埋在杜影雲的身上,面朝的一整排窗戶玻璃被零零散散的枝條掩映,落日殘霞幽幽的透進來,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秋日傍晚,外面是否已經吹起了蕭瑟的涼風。
簡沁藉著些微的光亮抬頭去看杜影雲,他依舊在沉睡,雙手緊環著自己的身體,仰頭靠躺在沙發椅背上,眉心蹙得很緊,臉上的線條發硬,她心一急想要抬手去撫平,卻渾身使不上力道。
恍若做了一場夢,她被困在前塵舊事裡掙不開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好不容易醒轉過來夢靨散去,她不明所以此刻為何會身在這裡,睡著的杜影雲為何會這般疲憊不堪惹得她心疼不已。
小腹的鑽痛再次襲來,引得渾身一個激靈,輕顫不已。
杜影雲被驚醒,沉沉的嘆出胸膛裡積鬱的一口氣,眼睛還未來得及完全睜開,簡沁已經下意識的喊他的名字,“影雲,影雲,我……肚子痛,孩子……”
之後又是長長的昏睡,等到簡沁再次醒來,意識終於清醒的時候,是在四處白壁的病房裡,一手打著吊針,一手粘了監測儀管,相較之下,還是打著吊針的左手稍微靈活些,慢慢的移動到薄被內,撫上小腹,心就安了,他們還在,好好的。
杜影雲洗了把臉走出來,臉上還沾著水滴沒有擦幹,正慢慢的往下滑,房間內燈光點得透亮,打在他的身上,顯得眼眶愈加通紅,疲態被冷水洗去了一半,敞開的襯衣領子也跟著沾濕了,視線再向下移,還有一大圈印子停留在暗紫色的布料上,若不細看,並不明顯。
簡沁的視線在杜影雲身上緩慢的掃了一個來回後,又對上他的眼睛,她見不得他這麼一個大男人為她紅了眼眶,看著自己愛的人難過她心裡就跟針紮似的不安生。
杜影雲就站在那裡,也不動。醫生跟他說的是有流産先兆,孕婦情緒不能太激動,他怕他一走近,又會激起她的不安和躁亂,所以進退兩難,只能這麼愣怔著。
簡沁轉過頭去看窗外,簾布沒有拉緊實,中間開了一個小口,外面一片暗色。“很晚了嗎?”
“嗯,夜裡兩點多了。”杜影雲開口的說話聲,比簡沁來得更疲憊無力,嗓子啞得厲害,他下意識的清了清喉還是沒有明顯好轉。
“你太累了,來躺一會兒。”簡沁說著往右邊挪了挪身子,左手隔著薄被放在了小腹上,抬頭去看垂掛在上方的透明藥水袋子,還有好大半袋,滴得緩慢。
良久都不見得杜影雲有什麼響動,終究還是沒忍住又對上了他的視線,“怎麼了?”這三個字問得並不十分自然,他在顧慮著什麼,她怎麼會不知道。
“我想枕著你的肩膀睡。”簡沁挪開視線,略嘟著嘴,聲音說得極輕,臉上漸漸顯了淺淡色的紅絲。
杜影雲哼笑一聲,就走過來躺在了她的身邊,伸過胳膊去讓她的腦袋靠在他的肩頭,沒多大會兒時間,呼吸就平緩了下來,真的是太累,睡得沉沉的。
簡沁側了頭去看他,就跟多少次的午夜夢回一樣,他切切實實的安睡在自己身邊,那些個夜裡,她並不敢開燈驚擾了他的睡意,就在暗夜裡探手去撫摸他的臉龐,所及之處,一寸一寸的銘刻在心,然後挪動身子靠縮排他的身體,只有這樣,她才覺得安心踏實。所以剛才的那一句,並不是想逼他休息隨口說出的,她是真的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身體依賴,只不過是藉著撒嬌的模樣親口說出來罷了。
此刻房間內的大燈已經關上,只留了幾盞顯著微光的壁燈,但足以讓她看個清楚身邊熟睡的這一個男人。她其實已經記不清他小時候是個什麼模樣,自己又是個什麼模樣,只記得離別的那年,他還只是個清透的大男孩,再遇見,已然是一個成熟魅力,格調周全的男人。這一年來,她無數次的看他,貪戀他的容顏,明明心是在慢慢的靠近,但是卻覺得他越發陌生。
若不是那一股打從心底裡燃燒起來的熟悉感,融入血骨的重度依賴,這一切自然而然綿綿不絕延伸出來的感情,她想單就看著這一張即熟悉又陌生的臉,深邃如墨的眼睛,無法再輕易看透的藏得極深的心思,她會望而卻步,不敢走近他的。他明明已經不再是原來那一個簡單的少年了,但她卻無力抵抗,她控制不住自己向他狂奔的心,他對她依舊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唯有這一個男人,能讓她心安,毫無顧忌,沒有疑慮,沒有防備,那是已經埋刻進身子骨裡的信任,她早就成了他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的命脈。
同床共枕,這四個字太過沉重,這一生,我和你是夫妻之命,必然要好好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