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沁有意加重了腳步聲,一片吵鬧戛然而止,迅速分散歸位,裝模作樣的開始手頭上的工作。簡沁面無表情,目不斜視的走過,卻仍然察覺背後的目光一道多過一道的緊緊追逐。
拐過一個彎,簡沁急速前進著的步伐霎時收住,思想和身體同時定格,就愣在那裡。
通往總經理室的過道,入目是一大片的紅色,一大朵一大朵全然綻放的紅玫瑰,高傲張揚,炫目迷離,嬌媚得如同一個個身著紅色裙裳的小人兒,就這麼一大片,一大片,洋洋灑灑,拼湊成了一張近似鮮紅色的毛絨地毯,從這一頭延伸到那一頭,中間只留了一條細長的縫,仿若是一座長長的獨木橋,連通著遙遠的兩端。
那一個男人此刻正沐浴著照射進窗戶裡的陽光,上半身籠罩在一個淡金色的光圈裡,冬天的晨曦,點點灑灑,柔弱而溫和,晶瑩而閃亮。
從簡沁的這一頭看過去,一道修長的影子,極其虛幻,就如同這一地的紅玫瑰,或許眼睛一閉再一睜,就仍是一條空蕩的極為普通的過道了,那一抹影子也就跟著不見了。
簡沁遲疑的,邁進了幾步,她似乎只想要證明這一切都是虛假的幻覺而已,然而,一切都還在,此刻的她,就真真切切的置身在這繁花似海中。
杜影雲轉過身,朝著簡沁,一步一步靜靜的走來,很慢很慢,僅二三十米的距離,卻仿若跨隔的是塵世與天堂的殊途。
簡沁終於看清杜影雲的臉龐了,她看著他單膝下跪,她看著他雙手遞上一個魅紫色的小盒子,她看著他的指尖一上一下開啟了盒子,她看著他略薄的雙唇一張一合地說:“簡沁,嫁給我。”聲調平和,視線靜然,神情安穩,那般得從容篤定,那般得風姿卓然,明明就是近在眼前的,卻遠得如同幻影般絢爛,這就是此時此刻求婚的杜影雲,沒有卑微,沒有忐忑,一舉一動像是一次再平常不過的合作商談。
簡沁就這樣看著杜影雲,直直的對上他的視線,不管是幾分幾秒,還是幾年幾月,簡沁只是貪婪的想把杜影雲這個人看個清楚。他的發,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耳,他的唇,一一組合成了這一張俊毅傲然的臉,勻健的身型,億萬的身家,造就了這一個獨一無二的杜影雲,明明是高貴得觸手不可及的,卻是就這樣屈尊在她的身前,她,何德何能。
以往的一幕幕,飛快的在簡沁的腦海中飄閃,從她擁有記憶開始就有他的存在,這一個人,曾經牽著她的手村落街市的瘋跑,曾經牽著她的手田野山林的亂竄,曾經牽著她的手校園教堂的遊蕩,春花爛漫時,夏荷尖尖時,秋葉飄臨時,冬雪皚皚時,這一對結伴著的身影,給每一個季節都徒添了靚麗的風采。
過去種種,仿若昨日,歷歷在目,卻又極是遙遠,眼睛一睜,所有的一切也就埋沒在了翻湧的時光長河裡。
她和他,曾經是多麼熟悉疼愛著彼此,他對她好,她也對他好,這是年少時最淳樸的感情,獨一無二舉世無雙的世間珍寶,是萬萬不可褻瀆的。那麼現在,她要為了無法說出口的一己私念,就親手葬送掉他的終生幸福嗎,她怎麼可以這樣殘忍,硬是把自己逼成了劊子手,眼睜睜的看著——曾經——血流成河。
她承認她是真的愛他,但是無論什麼樣的理由都不能這樣捆綁住杜影雲,不能,他是她的杜影雲,這般金貴卓然的一個人啊,她沒有資格這樣剝奪他的一生,她不能毀了他,他該有自己幸福的權利,他的未來規劃裡不能有她的存在,她這麼這麼的渺小如蟻,連自己都一次又一次的踐踏著自己的生命,她怎麼敢站立在他的身邊,怎麼敢去想今後的路程兩個人就可以這般得相伴著走下去了,心頭莫名的悲涼,是真的不相配吧。
簡沁沒有意識的抬起自己的左手在胸前,盯著白淨的手心看了又看,而後翻轉,又愣愣的看著手背,因為太瘦,看得見纖薄的透明皮層下,散佈著一條條淺青色的筋脈,清晰,微微突起,細碎而柔弱。
目光漸漸黯然下來,靜默,她想,這一生,她是永遠都不會再有機會戴上他親手送她的鑽戒了,她這麼一個靈魂已經卑劣到塵埃的女人,不配。
此刻的杜影雲,卻是探出了寬大的手掌握上簡沁獨自靜默凝視著的那隻手,帶著男人的陽剛體溫,暖暖的,順滑而下,撫平了她曲起的手指,那一枚晶亮微涼的鑽戒,就輕輕緩緩的順著指尖套了進去。
簡沁的身後剎那間沸騰起來,掌聲如鳴,笑聲,歡呼聲,尖叫聲,無不傳遞著眾人的喜悅之情,祝福之意。整個公司上下幾層那麼多人,反正是得到一些些風聲的都悄悄的聚集到這裡了,圍個水洩不通,一同見證了一個女人一生中最為光彩幸福的時刻,浪漫,唯美,夢幻,就算是童話中的公主和王子也不過如此了,這樣清透冰瑩的一個女人,這樣俊毅傲然的一個男人,這樣對的一對。
杜影雲把簡沁摟進了懷裡,有力的雙臂,緊緊的,就怕她一瞬消失不見了。他低下頭去親吻她光潔的額頭,當微涼的唇觸及面板,即將離去的時候,簡沁輕聲說了幾個字。
杜影雲原先一直微微笑著的臉上,笑容剎那肆意張揚開來,渲染到了眯起的眼角處,狹長的桃花撩入鬢角,他用這樣的一種方式無聲的給了簡沁一個回答。
身後的掌聲更為濃密熱烈,因為沒有哪個人看見這樣的笑容會不認為杜影雲是在炫耀收獲愛情的甜蜜和幸福,這樣的熠熠生輝,這樣的光彩奪目,這樣的蠱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