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的終于越來越深,愣坐在封閉車廂內的簡沁,對於白天發生的事情是全然無知的,她只是一覺醒來,就覺得身體有了些力氣,頭也不那麼痛了,酒意已經退去。
房間裡卻依舊是冷冰冰的一片,沒有一絲暖意光亮,比外面失了陽光後即將步入黑夜的天穹來得更蒼涼,她的心頭陣陣悽楚,越來越恐懼,越來越害怕,猛然起身,黑燈瞎火的,東碰西撞的,倉皇逃離出了魔鬼的利爪。
全身冷冰冰的,凍到了僵硬,腦子裡灌滿了漿糊一片黏稠淩亂,心頭明明就塞得滿滿的卻毫無感觸,空白虛無,所以,就算是已經自哀自憐的醞釀了兩三個小時的眼淚都絲毫不見蹤影。
是不是很奇怪,往常的時候,難過了,心痛了,淚水明明就會自顧自的不招呼一聲跑出來的,今晚這個夜裡,倒偏偏真的是應了欲哭無淚這一詞。
“原來杜影雲他是真的不在乎我。”這麼一句話,顛來倒去的在簡沁的腦海深處裡遊移,沒有委屈,不是心痛,但就是難過,他怎麼就真的不在乎她了呢?
唇角忍不住的抿緊彎起,牽動了臉上冷硬的面板,好可笑的反問句。
心裡的聲音,卻是一遍又一遍堅定的複述著,“他是杜影雲,他對我的好是不會變的。”
如此矛盾的心理,兩個小人兒鬧嘴,誰都不服誰,心明明就是已經冰凍成了霜的,卻仍留一絲希冀,點點之火,只要不覆滅,就會成真,終歸會是好的。
他是杜影雲啊,杜影雲,年少時一片漆黑中是他牽起她的手跨越過生與死的魔障,曾經那般得絕望過,那般得毀滅過,就算是早已心如死灰了,杜影雲就是有那般的魄力助她重拾起義無反顧活下去的勇氣,以至於後來習慣得只要心裡唸叨著他的名字,就足以讓她的心在轉瞬之間再次跳動起來,充滿渴望,積蓄力量。
簡沁如此得篤定,她信他,還是那一個他。
簡沁抬起頭來看向天窗外的夜空,小小的一個框口,寒風吹幹淨了烏雲,冬夜裡忽閃忽閃的星星特別澄淨透亮。杜影雲就是這樣的一片星空,只要她心裡有他,那麼一抬頭就能夠看見,無需刻意的找尋,他就是在,不會失去。
遙望著星空,稍一愣神,簡沁也想起了媽媽,很想很想,她快速的發動車子,急切的調頭,朝著家的方向賓士而去。
這樣的迫切不可抑制,只是突然間就想到了原來她是有家可以回的,這樣一種觸手可及求而可得的溫暖,對於簡沁來說,就如同是在水中幾度浮沉即將溺斃的人呼吸到了一口清新鮮美的空氣,知道自己不會死去,不會墜入地獄魔淵,不會,真的不會,那就足夠了。
原來,她還可以躲藏進曾經的那個家裡,熟悉的一切,溫馨的氣息,安雅靜好,過往的一切都有跡可循,剎那就撇開了外面呼嘯打旋的風風雨雨,只留一方淨土,她獨自一人,開啟一扇門,合上,這一處就是她曾經的家。
同樣的一個深夜裡,一輛銀色賓士停穩,司機下車,迅捷的開啟後座車門,彎下腰去攙扶車裡的人,只是那人擺了擺手,自個兒使了些勁撐著座椅扶著門框走下車來。
抬起頭,視線停駐在一大片垂直交替閃爍的霓虹燈上好一會兒,明明是十分光彩琉璃的景緻夜色,但杜影雲的眼眸卻是逐漸的黯淡下來,光華一點一點的澆滅,他的身子微一搖晃,朝著大廈走去。
一步一步,盡力持恆著自己一貫的身型風采,高大的背影彰顯著成功男人的剛毅魅力,將忽然間湧上心頭的失落不著痕跡的消抹幹淨了。
杜影雲開啟公寓的門,迎接他的是一片漆黑,他知道她不在,但就是想要上來看看,合上身後的門,也不點燈,挪步到沙發上攤坐下來,就不想再動了,雙手雙腳隨意敞開著,身子軟綿綿的使不上什麼力道。
每一次喝了酒,應酬完,勉強的撐著意識回到家裡面,杜影雲總是喜歡在沙發裡靠躺著,睜著眼睛盯著一片烏漆墨黑,讓自己的心一點一點的醒轉過來。
自從知道了一些事後,這麼多年,杜影雲一直反反複複的做著同一個夢,那一個個畫面顯現,真切得連自己都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或許,這一切本就是真實存在過的,這一個夢只是把曾經那些個見不得光的陰險手段,重新編排起來明晃晃的擺放到了他的面前罷了。
於是,可怖的心魔弒殺了澄淨的靈魂,此後杜影雲的整個人生都被動的蒙上了一片血色迷霧,怎麼都掙脫不掉過往的陰暗,心被一刀一刀的淩遲,他就那麼眼睜睜的看著。
好多個好多個日夜後,杜影雲終於學會了抵禦心裡的魔障,平素裡,他可以動用自身堅定的心念和冷靜的理智去壓制去抗衡,他身為一個成熟的男人,理應有這一種掌控本能的魄力和手段。
但是,任憑他修煉得再怎麼心如平鏡,終究敵不過酒後醉意朦朧時的迷失,夜深人靜,那個夢,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那些人一個又一個的遊移著,不停的侵襲,不停的擾動,總是驚得他一身冷汗。
他,杜影雲,真的從未這般狼狽過,能夠擊垮一個人的,從來都不是肉體上的折磨,而是心志的摧毀,每個人心中都有最在乎的人和事,但是當有一天你突然就知道你所在乎的一切都是假的,虛的,那麼,這才是最致命的,最毀滅的,這樣的殘酷打擊,不是誰都承受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