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影雲手裡有簡沁公寓的鑰匙,他記得他當時正端著碗在盛清粥,熱氣撲騰著上來,霎時整個人整顆心都是暖烘烘的,這是她為他親手熬製的,以前都是他為她做很多很多,如今她也終於學著回報了。
簡沁走過來,從身後擁住了他,頭緊緊靠在他的脊背上,左手遞上了一把鑰匙,悶著聲說:“給你。”
她的唇剛好貼在他的背上,一張一合的蠕動,隔著柔軟的毛衣直抵他的面板,濕潤的滾燙的氣息,這樣的誘惑他差一點就把持不住,藉著酒勁未消或許會是一個很好的擋箭牌,只是這樣的得到,會不會把自己貶得太過卑劣了。
他一向是高傲慣了的,他愛了她那麼多年,他是一個再也正常不過的男人,他要的,無非是她的身,她的心,可是這兩者他都要,一併得到了才算完整,不然又算什麼。
簡沁對他的感情他知道,那一種依賴,那一種信任,那一種親暱,濃厚得早已超出了親情友情的界限,只是她不自知,她只是天真的拿他當是疼愛她呵護她的鄰家大哥,一個從小就相伴著長大的密友,她對他的感情很深厚,很刻骨,卻也幹淨得沒有一絲雜質,她應該是從未曾將他們的感情試著放在愛情的定義上思量過,她本就是一根筋的小丫頭而已。
然而,終於在那一個不平靜的平安夜裡,打破了這一份維持了二十多年的平靜感情。
那個深夜裡,明明就是兩個人好端端的剛接通電話,聽到她沙啞困頓的聲線,混亂迷糊到只一句話都斷斷續續的說不上個完整的,想來已經是被睡意席捲了,心頭頓時低低的沉落,隨後就覺得一點一點的突然就“嘩”的一下空缺了一大塊什麼。
明明就是想要在這個特殊的夜裡給她個小小驚喜的,明明就是想借著這麼個西洋節日的浪漫景緻來見見她的……是的,他從圍繞著的人群堆裡一脫身就憑著直覺直奔到這裡來了,就只是想她了,送蘋果什麼的只不過是一個恰巧應景的藉口而已,然而時機似乎剛好不湊巧,今晚的他註定是要失望掃興而歸了。
哪知道,她會那般猝不及防的開啟門來,一時間或許是並未真正看清他這個站立在昏黃燈光下的身影,嚇著了,身體一下子就失了重心向著旁處跌去,他先一怔,終是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來不及任何細想的,就著慣性她的身體就重重的跌進了自己的胸膛裡。
這一撞,也就徹徹底底的撞開了他猶疑著似開未開的心門,原來自己的心,竟還能跳動得這般蓬勃有力,源源不斷的生氣從四面八方湧聚而來,身體瞬間變得火熱,在這樣的寒冬深夜裡。
他,明明前一秒還在跟自己的心勸慰談判,妥協於命運時機的安排而打算悻悻離去的,卻偏偏……卻偏偏她就這麼橫沖直撞的急著“投懷送抱”了,這種猶如從地底下石縫裂道裡突然沖擊而來的驚和喜更加撩動得他的心不受控制,就這樣吻了下去,迫切沖動得就如一個未經情事的毛頭小子,卻又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強行桎梏著她如同一隻受了驚嚇的小兔子一般,就怕恍惚間手一鬆,她就落荒而逃了,不,真的是好不容易等到的這一刻,他必定是要好好把握住才不枉上天對他的眷顧和恩賜。
這時的他,貪婪的吸允著她的唇,點燃了身體裡的一處又一處的小火苗,就如同著了魔般,任由潛意識掌控了大腦神經,膽大妄為,幾近瘋狂得不計後果。
他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伴兒,彼此的肢體接觸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或牽手,或擁抱,或是其他更為親密甜膩的舉措,都有,隨著彼此年齡的增長,也並未有什麼刻意的生疏避讓,從悠長歲月中積聚下來的習性,沒有被塵間世俗規避攪碎,而是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延續著。
所以她的肌膚,她的身段,她的氣息,她的所有一切,對他來說其實是最熟悉不過的了,卻獨獨那一雙紅唇,高貴得猶如皚皚冰雪裡綻放的瑰麗傲梅,是他從未設想,從未企及過的地方,竟原來是這般得溫潤柔軟。
感受著她從初初的防備抗拒,到一步一步的倒退崩裂直至退去僵硬羞澀,他仍舊是步步緊逼,一次又一次的深入索取,強硬的,脅迫的,就彷彿是要把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瞬傾倒而出,心頭的熱火一陣燃過一陣的往上撲,他就只要她臣服在自己的臂彎裡,給予他最真實最動情最本能的靈魂。
終究是到了不得不分開的緊要關頭,他那火熱的唇終於是狠了心的撇開了她,心一下子就失落得直往下墜,這一放,真不知道下一次能如此容忍自己的放肆,毫無顧忌的再次擁著她吻上那一雙紅唇會是在幾時?所以他的手還是緊箍在她的腰間,捨不得放開,能多一秒就是一秒。
回憶戛然而止,杜影雲迅速從細品淺嘗的溫柔鄉裡拽出神智,撫慰了一下越發燥亂的心頭,低壓深鎖的烏黑眉目中精光灼閃過後深邃如墨,原先稍稍溫緩了的臉上暮然覆上了硬毅堅挺的線條。
踩著油門的腳上一重,強悍的路虎一掃偽裝的敦厚,靈巧而霸氣的從周邊圍積著的緩慢車流裡開拓出一條途徑,昂首急行而去。
其實他是知道的,這只是她無意間發錯了的一條資訊,經年離別後重新再走到一起的兩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了些改變,她自然是長大成熟了,有能力自己著手處理一些事情,已經不會再像小時候那般事事都纏著他可憐兮兮的向他求救了。
“我身體不太舒服,今天就不去公司了。”清淺自然的語態,簡明扼要的說了因由,傳遞了結果,明顯是對自己公司裡的手下說的。
但是他就會忍不住的多想,像她這樣一個凡事都喜歡自己扛著親力親為的女人,身體到底是不舒服到了怎樣的一個地步,才會捨得放下公司桌案上堆積的重要檔案,就連錯傳了資訊都不自知,他知道她的性子,什麼大小病痛的能熬就熬,能拖就拖,從來都不會主動的邁進到醫院裡去,最擅長的就是獨自臥倒在床上睡到天昏地暗。
果不其然,昏暗陰沉的臥室裡,不大的床上只一輪嬌虛的身影,簡沁蜷縮著身子埋頭沉睡,雙手緊抱一個淺色的大枕頭,似是極冷,縱然全身上下都裹緊了厚厚的棉被,身體還是縮成了一小團。
杜影雲沉著臉輕邁著步子走到窗邊拉開簾布,讓此刻高照的陽光透過寬闊的窗戶灑進一些溫暖,房間裡頓時明亮了起來。
他坐到床沿邊,用了些力小心的移開那個悶住了簡沁整個頭的大抱枕,露出的是一張蒼白的瘦小的臉,濕噠噠的亂發緊黏著毫無血色的面板,應該是察覺到了外界的侵擾,眉心不安的蹙了起來,淺白色的唇倔強的緊抿。
杜影雲的手探上簡沁的額頭,微微發燙,正低燒著,捋開了些遮蓋在臉上的濕發,額角那一道混雜著血水的傷口半幹不幹,雕琢成一朵豔麗璀璨的花,直刺進他的眼。
杜影雲倒抽一口冷氣,剛剛放下的心猛地繃緊提起,大手就杵在了那裡,無力的抬著,明明很想要伸過去仔細檢視下傷口卻又硬生生收住,一來一回如此的慌亂躊躇,他怕她痛著,更怕自己失了理智,其實他此刻的內心已經是猛烈灼痛到無法再假裝淡然了,手指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終究漸漸捏成了拳。
姑且先不責問是怎麼受的傷,他氣她,竟真的會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明明就二十八歲的人了,過了年就是二十九歲了,依舊像個無知孩童不懂得如何照顧自己,受了傷,疼了,怕了,病了,就這麼躲著,忍著,熬著,受著,這就是孤苦無依的活生生的寫照?
為什麼今時今日的她就沒有想過要告訴他一聲,她小時候可不是這麼乖乖的甘於忍受的一個人,無論發生什麼,她都會在第一時間找到他纏著他……到底是什麼讓她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明明是楚楚可憐的弱者,卻硬要裝著自己是無堅不摧的強者,實則不堪一擊,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