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都是要失去的,又何必……讓我……擁有,你……知道……嗎,這……裡,對,就是這裡,你知道這裡……有多痛嗎?”
深夜寥寥空曠的街,簡沁跌跌撞撞,搖搖晃晃,趴在天橋的欄杆上,大半個身子懸空在外,雙手不停的揮舞亂指,聲嘶力竭的哭喊,她要跟老天評評理,她沒做錯過什麼呀,為什麼要這般得折磨她,讓她這般難過,這般痛苦。
“你們都開心了嗎?你們是不是都很開心啊!你們一個一個的都走了……你們怎麼可以這麼狠心的把我丟下了呢?”簡沁終於沒有力氣了,整個身子軟下來蜷縮在欄杆底下,喃喃自語,淚滾滾落下,此時此刻,她不僅僅是心痛,就連小腹也絞痛得她要窒息一般,細雨綿綿,秋風瑟瑟,吹打在身上,冷得一顫一顫的,肚子也痛得要命不停歇,這不是這就是死亡了,也挺好。
這麼多年,也總算是挺過來了,千辛萬苦,好不容易。雖說痛的時候,無助的時候,簡沁將頭撞擊牆壁寧願自己失憶,寧願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但是等到思緒清醒過來,冷靜下來,自己畢竟是那麼真切的幸福過,被擁抱,被寵溺,被疼愛,被保護,雖說現在一切的一切她都沒有了,都不會再得到了,但是有記憶也是很好的,回憶也是有溫度的,可以溫暖這一顆冰淩破碎的心,她要自己好好活下去,勇敢的活下去。
但是,今晚沈名棟的突然出現,恰巧扭開了簡沁埋葬在心底的所有記憶,一籮筐一籮筐的奔逃而出。
有那麼一段時間,簡沁很是暗自得意,在這個殘酷的社會摸爬滾打,終於磨練得刀劍不侵了,沒想到啊,只是披上了一件紙衣,看似威風凜凜防守嚴密,卻被有心之人輕輕一捅就破敗不堪,打回原形,這樣的自己,還真是沒用得很。
等到簡沁從回憶深處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的身子是蜷縮著坐在冰涼的水泥地上,倚靠在低矮的石凳旁的,頭低低的埋在支起的雙膝間,手臂緊緊的護著,像是一隻時刻防備著的刺蝟,又像是迷路膽怯的孩子。
她也不知道這樣的一個姿勢保持了多久,只是全身都已經麻木僵硬。手撐在石凳上卯足了勁的想要站立起來,下一秒卻又立即跌坐在了地上,全身麻木無力。簡沁也不再強行逼迫自己,索性就放開了身體讓神經慢慢的舒緩過來,也讓自己的心慢慢的回歸到現實中來。
“沈名棟,四年前,是你親手拋下了我遠走高飛,四年後,你又有什麼資格來評斷我的性情!”洶湧的淚水沖淨了心裡的汙垢,簡沁的臉上笑意重拾,盡管此刻臉上的面板還是冷冷的幹幹的緊繃著,這一個笑容綻放得並不自然,但是心情真的是好了很多。“原來時隔幾年之後再見你,也不過如此。”
簡沁緩慢的站起身來,在彎腰提起石凳上的商務包時,剎那間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麼,但是左看看右瞧瞧都不見任何屬於她的物品,只能作罷,提步朝著老舊的樓道走去,“這腦子,實在是不經用,怎麼就想不起來了呢?”
不遠處,一直靜靜停靠著的車上,端坐著一個男人,隔著貼了防窺膜的車窗從頭到尾看了一出戲。
他看著她嚎啕大哭淚如滂沱大雨般落下的時候無動於衷,卻在她無意識的跌坐到地上緊緊蜷縮起瘦小身體,微微的一抖一抖抽咽著的時候,心就像是被尖刀忽的紮了一口子,鮮紅的血蹦出,終於有了痛感,猛地驚起,這樣的一幕,他竟是這般得熟悉,這般得不忍。
深夜,醫院,牆角,蜷縮著瑟瑟發抖的身影,一個還只是13歲的小女孩,他心急火燎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流幹了淚水,嘶啞了嗓子,原本纖細的手指痙攣扭曲著不受控制,只是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呆呆的看著他,那樣無助茫然的眼神,空空洞洞的沒有一絲生息。
他是有多害怕,他多怕自己再晚到一秒鐘她就如空氣般消失不見了,他真的怕自己再也找不見她了,他唯有用盡全身力氣緊緊的把她圈進自己的懷裡,將她的頭貼靠在自己的心房上,才有了那麼一絲絲的真實感,她是存在的,他沒有丟失了她,她在,在就好。
他看她費力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又無力的重新跌坐到地上的時候,多無助,多渺小,多失措。杜影雲的身體猛的從椅背上彈起來,手都已經搭上車門把手了,卻終究是在遲疑了那麼一下後,又一絲絲的滑向邊緣,重重墜落。
雙手緊握起了拳頭,手背上突兀著的青筋,終究是出賣了他內心的猙獰起伏,身體向後倒去頭又重新靠在了枕墊上,沉重無力的閉上眼睛,他不能去,他不能……
他剛剛看著這般熟悉的一切,腦海中反反複複影映著以往的一幕幕,恨不得立刻沖上前去把弱小的她再一次緊緊的擁入懷中,就像多少年前的那一個夜晚一樣,抱抱她,給她溫暖,給她呵護,給她陪伴,但是……此刻……他不能去……
這一個黑暗中靠坐在駕駛室裡的男人緊閉的眼角浸出濕意,才發現原來自己這麼多年積聚起來的冷絕無情在她面前就這般堪堪破碎了,看到她痛苦,自己還是如同毛頭小子般慌亂了心神,刺痛雙目,但也很是慶幸還有那麼一絲絲的理智存留,不然他在那一年匆匆逃離又有什麼意義可言。
“簡沁,原諒我不能……不能再帶著自己的真情出現在你面前……”
當簡沁拖著疲倦不堪的身軀,終於隱沒在陰暗的樓道裡時,杜影雲下了車,手拿著一束薰衣草幹花,放在了離石凳不遠的草地上,隨後上車離去,瞬間隱匿在無盡的黑暗中,只是他的心是否也一併帶走了呢?誰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