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升起,露珠點點,花草漸醒,平坦遼闊,地形起伏微妙,高低處銜接得流水如雲不著痕跡,遠處樹木成林,很美的一幕初冬晨景。
清冷的空氣迎面撲來,夾帶著古老林木的沉香,使人頓覺回歸了最本真的原始園林,心曠神怡舒暢倍至,一掃了大清早的睡意朦朧,振奮了人心的萎靡,驅走了身體的懶散,輕松愉悅。
一記球杆揮出,動作嫻熟優雅,張弛有度,輕健有勁,絲毫不傷草皮,小白球翻滾入洞,一切如同預期那般幹脆直接。
身後有掌聲並伴著窸窣的腳步聲傳來,杜影雲抿唇而笑,不回轉身也知道走近的人是誰。他手持球杆觸地,視線冷冽的直盯著已然吞噬了白球的洞口,隨性而立,那一份高貴自持的氣質卻是極其自然的昭顯在直挺的脊背上,不可褻瀆。
“停棲城”——這個都市最頂尖的休閑俱樂城,興起的時間雖然只有短短兩年,卻氣勢如虹,一飛沖天。涵蓋了馬場、高爾夫球場、保齡球館、泳池、健身中心、spa水療館、茶樓、餐廳、酒吧等一系列高檔金貴的運動休閑場所,名副其實的銷金窟,大城中的小城,得天獨厚的強硬氣場,巍巍聳立,撼動不得。
嚴格的會員審核制度,昂貴的入會金,使得能夠輕松出入這裡的都是些非富即貴的上流社會人物,而他們所需的正是這一種有足夠安全感的個人寬暢空間,重在休閑娛樂,放鬆身心,誰都不會傻到公私不分,在這裡刻意的套近乎,攀交情,玩把戲,擾人清幽。
相識的人碰了面,只是對視一笑,簡單打個招呼,就心照不宣的走過,各玩各的,互不幹擾,這就是這裡不成文的規矩,人人都得守,沒有特例。
“名棟,時差恐怕不好倒吧?這麼早就起來了?”
“有你這位貴客到,我怎麼說也得現身克盡地主之誼才是。”
“噯,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我可是聽明白了……”杜影雲拖著尾音,隨手將杆子扔給了球童,繼而伸了手指點了點自己,接著又指向沈名棟,略帶抱歉的笑說:“究其根底還是我不對,擾人清夢了。”
“你這小子,跟我還繞彎,走,去吃點。”沈名棟面上是同樣的笑意盈盈,眼眶內卻是血絲盤錯,他全然不覺有什麼不妥,走近杜影雲,拍了幾下他的肩膀,顯露了兄長照顧疼惜小弟的親厚情分。
兩個身影,淺笑微語,同朝著餐廳走去。
一個身著灰藍色運動套裝,因著大清早的剛剛鍛煉放鬆過身體,神清氣爽,活力四射;而另一個,晨起時只隨意套了件深色棉t,黑色長褲,因著一夜未眠,再怎麼極力掩飾身體的疲憊,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原本兩人不相伯仲的氣場,沈名棟就這麼處在了弱勢,但他怎會在意這些外在的表象和評斷,況且兄弟之間,又有什麼好計較的。
其實杜影雲也是一夜無眠的,閉著眼睛呼吸安穩的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雙手交叉枕靠在腦袋後方,靜靜沉睡的模樣,心卻激起千層浪潮,手指骨節越發的分明有力,青筋繃起,就這麼一整夜,躺了一整夜。
“看你累的,怎麼不好好休息著?”
“在國外待的時間長了,回到這裡倒覺著渾身不自在,所有一切都變得陌生了,心空洞,反正也睡不著,倒不如陪著你敘敘舊。”沈名棟說著,眉眼清淡無波,視線緩緩掃了一下空蕩的餐廳四周。
時間還早,就餐的人寥寥無幾,轉而對上杜影雲的眼睛,認真的問:“你呢,終於有人降服得了你了?”
杜影雲聞言先是一笑,一側嘴角上翹起好幾分,唇微抿,不以為意的輕聲說:“是到了該成家的時候了。”
沈名棟眸光瞬間黯然了下來,停留在某一個地方,有些迷茫,有些失落,卻又有幾分難以壓制的喜悅,竟然就這樣發呆走神,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樣的一副神情,在這一個洋溢環繞著安定氣息的餐廳裡,非常的格格不入,甚是落寞寂寥。
“婚姻大事,還是不要兒戲的好。”聲音低沉卻極有力勁,像是在告誡自己,又像是在勸慰友人,很是鄭重其事。
不知道杜影雲有沒有聽清沈名棟這一句頗有深意的話,他只是神情愉悅的享受著餐點的美味,剛剛好餓了,豆漿軟和溫滑,細膩爽口,清淡純正,煎餅色澤光亮金黃,蔥香點綴,不油不膩,酥脆且有嚼勁,口感非常的不錯,胃口大開。
沈名棟也不在意,應該說不期望杜影雲能夠心領神會他此刻猶豫著想說卻遲遲沒說出口的一些話。隨手塞了一片面包入口,他知道自己現在正在吃早餐,但是到底吃進了什麼,味道如何,神經系統卻遲遲沒有反饋。
反倒是心髒,猶如一個袋口的繩子兩端在悄無聲息的勒緊,越拉越緊,直至徹底封閉隔絕了外面的所有光亮,裡面是漆黑漆黑的,沒有生命氣息的一個洞,無底,一塊石頭落下去,怎麼也碰不著實處,就漫無目的一個勁下墜,不知道何處才是終點。這一種空洞無措的感覺,曾經無數次的出現,又無數次的被自己強制壓抑,沈名棟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沒想到這一次一觸即發,卻是來得愈發兇猛慘烈。
“你呢,將來的弟媳可是已經見過了,什麼時候也帶我見見嫂子?公平點。”杜影雲眼若桃花,微微眯著,看向沈名棟,一手將盛著白色香醇豆漿的玻璃杯放下,身子慵懶的向後靠去,視線直直鎖定沈名棟的一舉一動,期待著答案,很是期望。
“我現在還沒那個心思……”沈名棟隨口說著,心頭一直隱隱盤旋著一句話,幾經斟酌思量,終究是沒有問出口,硬是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