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極沉, 院子裡一片寂靜, 春日的茂盛也抵不過夜深,牆角的野草花靜悄悄地開著,無人問津。
白骨坐在屋子裡擦拭著手中的劍, 連屋裡的燈都沒有點, 徒留一室的落寞清寒。
寂靜的院外傳來了細微聲響,有人緩步往這處走來, 片刻後便進了屋, 見得屋中一片黑沉沉也沒有開口問, 彷彿習慣一般先走到了燈盞旁, 伸手將火摺子那到唇前輕吹, 摺子頭的火星微微一亮, 皙白如玉的面容在黑暗中隱顯, 清雋的眉眼難掩疲憊。
朝中事物越發繁忙,十鬼的事更是打亂了秦質原先的計劃,為了安白骨的心,他提前將公良亶放了出來, 他本來可以用公良亶為餌,誘公良侯爺與他一道穩住諸侯, 過後再拿回兵權做攝政王, 再用皇帝這個傀儡安撫朝堂,待局勢穩定之後再名正言順地取回皇位, 輕輕鬆鬆不費吹灰之力。
可現下全亂了, 侯爺手中的兵權提前到了他身上, 位高權重難免成為了眾矢之的,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一步都不能走錯,而隱在暗處的剎婆更是防不勝防,所有的一切已經成了一團亂麻,步步難解,壓力根本不是尋常人能承受得住的。
燈籠中的火光漸大,屋中的黑暗清冷一下子被驅散了幹淨。
白骨手中的劍泛著出鋒利的光芒,他卻視而不見一般,緩步走近白骨,俯身撫上她瘦弱的肩膀在她面頰上親了一下,溫和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白骨垂著腦袋一動不動,面頰上還殘留著他唇瓣的溫軟觸感,叫人心口澀澀的。
秦質見她不說話也不勉強,還是眉眼微彎地坐在她身旁,伸手將她摟進懷裡,“往後夜深了不必等我,自己先睡知道嗎?”
白骨垂著眼睫一聲不吭,從頭到尾都好像是秦質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可即便刻意避開,那隔在中間的十鬼卻不可能不存在,黑夜沉得寂靜壓抑,似乎有什麼東西埋在底下呼之欲出。
秦質靜看她半晌,攬在懷裡如同一個心愛的玩具一般小心翼翼,伸手撫上她的臉頰輕輕摩挲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拿過她手中的劍放在榻旁,將她一把抱起往淨室去,“娘子,我們去沐浴罷。”
白骨被這般驟然抱起,下意識伸手環上他的脖頸,開口低聲道:“我困了,今日不想沐浴。”
秦質頓住腳步,聞言也不放下她,直靠近她親了親她的小嘴,“小懶鬼,都不用你動手,還這般愛犯懶。”
白骨被他親得微微往後一仰,抬眼見他眼中盡是血絲,形容十分疲憊,心口驀然一窒,疼得說不出話來。
恍惚間,秦質已然將她抱到了床榻上,轉身獨自進了淨室。
白骨坐在床榻上,心裡沉甸甸的,視線模糊了一片。
片刻功夫,秦質便端著木盆出來了,幾步走到床榻旁俯身將木盆放下,裡頭滿滿的一盆水,水面上慢慢浮起的熱氣模糊了秦質的面容,顯得眉眼清潤氤氳。
他在她面前蹲下身,伸手拉過她的腳,褪去鞋襪放入木盆的清水中,修長的手指並攏兜著水往她腳背上撩,她的腳很冰,他便一下一下力道適中地揉著,直到冰冷的腳慢慢變暖和。
白骨看著他垂著長睫,神情認真的模樣心口一陣陣悶疼,他看上去很累很疲倦,卻還要強撐著和她說話、與她親近,明明已經這般辛苦了,卻還要苦心維持,執著得讓人心疼。
白骨忽然覺得她是真的配不上他,她這樣低沉到淤泥裡的人怎麼值得他這樣相待?
她的眼眶越發紅了,緩了半晌才低聲道:“我自己可以。”她見他不理便伸手去拿盆上的淨布,卻被秦質先一步拿走了。
他低著頭一言不發握著她的腳洗過幾番後,才將替她擦拭幹放進被窩裡,眉眼溫和地看向她,“你先睡,我洗漱完就過來。”
白骨看著他進了淨室,眉眼低落至極,慢慢躺進被窩縮成一團。
秦質一個人洗漱,速度便快了許多,進去沒多久便洗漱完出來了,掀開被子上了床榻,便伸手過來將窩在裡頭縮成一團的白骨摟進懷裡,輕聲問道:“今日有想我嗎?”
白骨窩在他懷裡如同睡著了一般,閉著眼一聲不吭,只覺他的視線在自己的臉上停留了許久,片刻的寂靜過後,面前陰影慢慢籠罩下來,唇瓣上碰到溫軟的物體,帶著些許清冽的男子氣息,還有些許濕潤。
他輕輕一碰便離開了,微微啟唇,聲音極低極輕,彷彿自說自話一般,“娘子,今日我也很想你。”
白骨緊閉的雙眼微微潤濕,眼角不經意滑落了一滴淚,她的眼睫輕顫,彷彿想要睜眼看他,最終卻還是沒有睜開眼。
她僵著身子躺了一夜,到了早間才入眠,再醒來的時候,床榻一旁已經空空如也,秦質早已不在身旁。
她緩緩坐起身,如同一隻籠中鳥,渾渾噩噩不知自己該做什麼。
突然,一道箭從半敞的窗子口往這處射來,她當即閃身避過,快速往窗旁掠去。
外頭天際陰沉,已然落起了雨滴,襯得屋簷越發灰暗,極遠處的屋簷上空無一人,那支箭彷彿憑空出現。
她眉間微蹙,關上窗轉身快步走到床榻旁,那箭插進床頭木柱裡,箭尾卷著小紙,後頭綁著一個小木盒。
她當即伸手撕下一旁的床帳,隔著手上面板取下了小箭上的紙條開啟,上頭只有一排小字,‘欲救人,一人獨來嶺淵,否則九人淵底尋。’
她連忙取下木盒子開啟一看,裡頭是一根血淋淋的手指,指節處微微彎曲是生下來就帶有的畸形,一眼就能認出是鬼一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