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早已起來了,缺牙先前喝了露水很是喜歡,再喂別的便有些挑剔不願意動嘴了,她正無奈著,聞得此言自然應聲而出。
竹林小徑極為清淨,清風拂過竹葉,時而發出輕輕的沙沙聲,雨後的清新空氣帶著竹葉青草清香,徐徐拂來帶著些許涼爽濕氣。
白骨拿了一隻竹筒用來裝露水,一路而去小徑彎彎曲曲,入目皆是郁郁青青,很是悅目舒心。
小和尚小心翼翼捧著鈴鐺跟著白骨身後,滿眼稀奇地等著窩在鈴鐺裡頭睡回籠覺的小蟲兒醒來。
白骨取過一處葉兒上的露珠,又往前走了幾步,伸手用樹枝輕輕勾下葉上晶瑩剔透的露珠,她的動作很快,短短一會兒功夫就集了小半筒露水,晶瑩的露水在竹筒裡輕輕搖晃,泛著粼粼水光。
不遠處傳來衣擺行走間的窸窣聲響,竹林中又一陣清風,葉兒搖搖欲墜,剔透的露珠紛紛滑落葉間,淅淅瀝瀝如雨落下,落在身上頗有些許涼意。
來寺廟的人多是祈福燒香,這山後竹林雖然清靜幽美,卻也少有人會到這處走動,白骨和小和尚已然是趕早了,也不知是誰這般大早有此雅興來這處走動。
白骨本是沒什麼稀奇,誰來與她都無關,可腳步聲漸近時,那步調聽在耳裡卻極為熟悉,就像是她整整大半年的光景都沒有夢到的那個人。
她手間一頓,緩緩轉頭看向小徑那處,小徑彎彎曲曲,稀疏的竹子重重疊疊擋住了視線,隱約只能看見玉青色衣衫,在竹林間裡緩步而來。
她不由捏緊了手中的竹筒,心跳如擂鼓一般劇烈,她知道自己該避開,可腳卻根本不聽使喚,甚至想要快步沖上前去看一眼。
猶豫之間,林中緩步而來的人已然出現在前頭小徑,稀疏的竹子已不再遮擋他的模樣,烏發簪暗紋白玉,一貫面若冠玉,就是眉眼不複以往溫潤,多帶幾許沉穩凜冽,往日總含三分笑意的眼眸如墨玉石般毫無溫度,看著便周身莫名起了一身冷意。
他一眼看來,見是她也沒有半點驚訝,面上更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片刻移步下了臺階,朝她這處一步步緩緩走來,玉青衣衫著身裡頭白衣為襯,衣領袖口處鑲繡繁複花紋,清貴風雅,腰束玉帶輕墜一枚銀色鏤空鈴鐺,清風拂來衣擺輕動,頗顯玉樹臨風之姿。
白骨忽覺心口莫名壓抑,下意識垂下了眼,也不知該不該開口與他說話,她又該……又該如何稱呼他……
她心中正不知所措著,秦質已然幾步走來,沒有半點停留地從她身旁擦肩而過,彷彿不相識的陌生人一般。
她一時愣住,神情無措地站在原地,心口一陣空落落的,腳步聲漸漸離遠,她才僵硬地轉頭看去,他的身影已在郁郁青青的竹林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小徑盡頭。
可她還是一眼不錯地看著,哪怕他已經消失視線中……
她知道的,這大半年的時日能淡去一切,這一直都是她知道的結果,可現下突然擺在她面前,叫她如何受得住?
她視線突然一片模糊,眼眸中只有一片竹林青色,心中說不出的酸澀悶苦。
小和尚見她看得入了神,連忙興致勃勃地開口將聽來的牆角給白骨科普,“這大哥哥是不是很好看!你從外頭來,肯定不知曉他,這是秦家公子,我前日裡和你說的謝家姐姐你可記得?
這個哥哥與那個姐姐可是一對,聽說早先兩家就已然開始準備婚事了,只謝家姐姐身子不好,時有生病,這婚事便只能一拖再拖,前日裡謝家姐姐就是來為身子祈福的。
今日大哥哥來也是為了謝家姐姐祈福,若不是因為禮數要相隔一日避嫌,說不準我們還能得著些許眼福看看謝家姐姐的模樣~”小和尚對好看的東西自來喜歡,前幾日沒能看見那謝家貴女的真容難免有些念著。
白骨聞言一時只覺恍惚,生生後退了一步,彷彿所有的力氣被一下子抽走,半點站不住腳,手中的竹簡也“咣當”一聲掉落在地,竹簡滾出數步,裡頭辛苦採來的清澈露水一下傾倒在地,傾刻間便盡數滲透到了地面,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