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牙的牙齒是保住了, 可白白卻沒保住,全因她專心致志地等著小屋子裡頭的缺牙醒來, 連心心念唸的採蓮蓬都不打算去了。
秦質看了她許久,見她半點沒將自己放在心上,滿心滿眼都是這顆藥丸子,心中頗有幾分惱意, 故意抱著她親暱攪亂她的思緒, 鬢廝磨之間自然失了方寸,原先忍了這麼久,少不得要討些利息回來, 是以很是磨礪了白白一番。
自那以後白白就如同生存在水深火熱之中一樣, 白日裡採蓮蓬倒是不累, 晚間應付秦質卻是頗有些吃不消, 往日在閨中的日子多麼逍遙, 現在不只白天要幹活,夜裡也要幹活, 叫她頗有幾分愁苦, 心中便越發想念出門在外的兄弟姐妹。
這日便偷偷摸去巷口的老瞎子哪處, 據說那瞎子早年是個書生, 後頭害了病毀了那一雙招子,不過那一手書法卻寫得極好,即便是瞎了也能憑著感覺寫字, 字寫得好, 詩也是一絕, 這條長街上的街坊鄰居逢個佳節都會尋他寫聯子,前提是要給提些雞蛋面餅之類的吃食,倒是很實惠的要求,是以像白白這樣不識字的文盲欲寫書信,也多是往他這處跑。
聽說老瞎子性子古怪,於他來說白日和夜裡並沒有什麼區別,每每都是睡到什麼時辰便是什麼時辰,白日裡去大抵都是不應門的,晚間倒是能碰到他清醒的時候。
白白只得趁著絆腳獸洗漱的功夫,提著一籃老虎饅頭,偷偷摸摸出了院子往巷口去,這白日裡巷口都覺幽深寂靜,到了夜裡便更是漆黑一片。
白白提著燈籠慢悠悠在巷子裡走著,呆懵懵的一隻膽兒很是肥壯,半點不怕。
巷子狹長之間又彎彎曲曲,盡頭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見路,便是站著人也未必能看得出來。
快到老瞎子住的地方,巷子的風便越大,白白手中的燈籠被拂來的風吹得來回晃蕩,裡頭的火時大時小,映得她在牆上的影子忽隱忽現,晃動之間莫名覺出幾分陰森。
她走著走著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也不知是她疑心太重還是如何,總覺身後有人跟著。
忽然一陣利器碰撞的細微聲響傳來,她連忙轉身抬起燈籠看去,後頭卻又空無一人,巷子寂靜只餘幽幽風聲,叫人心中發毛。
白白麵上沒什麼表情,仔細看了眼幽長安靜的巷子,再轉過身時腳步已然不自覺快了許多,她走得越快,身後的感覺就越發明顯,她連忙奔跑起來,身後似有人快步跟來,那感覺直叫人頭皮發麻。
突然一陣陰風襲來猛地撲滅了燈籠中的火,她的眼前頓時一片漆黑,忽一陣重物倒地的聲響,似乎從她前頭傳來。
白白心中一凜,當即扔了手中的東西拼命往回跑,可一轉身便被腳下的東西絆倒在地,慌亂之間,她轉頭藉著朦朧月色看去,便見地上一攤血跡,絆倒她的好像是一隻手,上面似乎有什麼東西爬動蠶食著,再遠一些黑漆漆的一團彷彿是一個人,耳旁只餘風聲和她緊張的呼吸聲,漆黑的巷子裡一切都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白白瞳孔不自覺放大,嚇得根本不敢看清,直慌亂起身往前跑去,卻猛地撲到迎面而來的人懷裡,緊繃的神經再也受不住,當即“啊”地尖叫一聲,拼命掙紮起來。
秦質似乎從遠處跑來氣息些許微亂,見她止不住地發抖,連忙輕拍她的背,出聲安撫,“是我是我,別怕……”
白白聽見他的聲音才微微放鬆下來,緊緊拽著他的手臂,面色慘白,聲音都有幾分尖利起來,“那裡有……有死人!”
秦質摟著輕撫她的背部,聲音淡定從容,“哪裡有什麼死人,只是一隻雞,你看錯了……”
秦質的懷抱太過有安全感,又是波瀾不驚的語氣,倒叫她心中的害怕也慢慢平靜下來,她緊緊摟著秦質的窄腰,微微回頭看了一眼,朦朧月色之下,模模糊糊看見一灘血跡,一旁卻是一隻死雞,遠處那黑漆漆的一團也沒了。
白白眉間微微一蹙,心中只覺古怪,她明明看見了的,難道是她太害怕看走了眼……?
“你這些日子恐怕是太累了,才會看岔了去,這幾日就不要去採蓮蓬了,好好在家中休息一些時日。”秦質面色平靜攬著她往回走,語氣溫和安慰道。
白白也覺這些時日總出幻覺有些可怕,她腦中總會閃過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有些場面甚至極為血腥可怕,她反感厭惡卻無濟於事,休息幾日或許會好一些,便抓著秦質的衣襟點了點頭,極為溫順乖巧地靠著他往家裡去,腿卻已經有些發軟,根本走不動道。
秦質俯身伸手過她膝彎處一把抱起,一路往家中去,進了屋便將她小心放在床榻上,拿過被子給她蓋上,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聲細語道:“今日早些睡,我都在旁邊,你睜開眼就能看見。”
白白拽著被子窩在床榻上點了點頭,隱隱約約又聞到了鮮血的氣味,一時腦中思緒很亂,迷迷糊糊間便有了睡意,眼皮一合便睡著了。
秦質安安靜靜看著她,待她呼吸平穩起來才起身出了屋。
屋外花草石木的位置皆有玄機,懂得陣法之人一眼便能瞧出這是個陣,等閑人半步踏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