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質出了珍饈樓幾步遠,便道有事與人告辭,回轉而去,卻見桌案上菜餚半點未動,樑上也空無一人,他步子微微一默頓,神情淡淡漸透幾分落寞。
厚重廣闊的城牆將長街的熱鬧隔去,出了城門入眼無邊的黃泥地,盡頭延綿不絕的茂密樹林,視野極為開闊。
城外沒了城門的阻擋,風大了許多,這個時辰已近黃昏,再出城便要趕夜路,這一路荒郊野外可不安全,進城的人也早進了城,是以現下進城出城的人幾乎沒有。
路上只有白骨一人揹著劍出了城門,素白的衣衫被風吹得重重疊疊飄起似要羽化登仙,烏發飛揚發絲柔軟如絲綢般光澤,大風沙中慢慢走著的孤瘦身影若隱若現。
風過城牆上排排豎旗,風打在旗面上啦啦作響,聲音低沉壓抑,似在送別故人。
城牆的重疊石梯上,一人手提衣擺,緩步而上,舉止賞心悅目,氣度清貴溫潤,行至城邊便停了下來看向城外。
遠處的人一步步漸行漸遠,變成一個小點,慢慢模糊,天日近黃昏,孤景越蕭瑟。
褚行見秦質這般靜靜看著,像是最後一場送別,他莫名覺得壓抑難受,不由開口問了句,“公子,你為何不把他的蠱解了,說不準他不會走……”
秦質眼睫微微一眨,許久才低聲道:“蠱術對他無用,當初操控過幾次,他未曾被控制,解與不解也沒什麼必要,即便解了他也不會再理我了……”
遠處那個小點越來越小,直至慢慢消失,天光漸沉,所以的一切都歸於平靜,也隱於黑暗之中。
石洞高若通天,頂上畫著張牙舞爪的兇怪壁畫,壁上刻著極大的巨像,一個個皆是兇神惡煞,形狀駭人,人在其腳下如同螻蟻一般渺小。
杜仲與邱蟬子並排而坐,再不似往日那般畏畏縮縮,他在周遭一圈布了毒粉陷阱,距離控制得極好,離得遠了什麼也聽不見,一旦接近這處便會當即毒發身亡。
杜仲看了眼四周見空無一人,俯身對邱蟬子輕聲道:“白骨那處已離開了京都,如今去了巴州。”
邱蟬子摘下那詭異的面具,放在一旁石桌上,皺巴巴的麵皮一如既往的陰翳兇殘,反倒添了幾分疲憊。
坐上廠公並不比以往舒服,如今他形同傀儡,一言一行皆被秦質牽制,根本不敢輕舉妄動,每一日都如坐針氈,寸步難行。
秦質城府太深,太可怕,他現在的東西是他給的,有一日如果要收回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現下這般他只能拉攏杜仲一起對付秦質,即便杜仲也有心思,對他也有威脅,可比之秦質自然是好對付許多。
人嘛,趨利避害,總不能自不量力挑一些註定會讓你輸的對手。
等到解決了秦質,杜仲也必不在話下;當然,杜仲也是這樣想的,二人如今自然和諧許多。
“白骨一定要除掉,否則我們會很被動,秦質此人心思太深,又精通蠱術,再加上白骨這樣的武功,我們便就是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一旦秦質又改了心意,欲讓白骨做廠公,我們兩個必定是頭一個……”邱蟬子說著,聲音慢慢輕了下來,伸手在脖子間比了一劃,眼神陰冷。
杜仲如何不知這殺雞儆猴的路數,見狀沉著臉默不做聲。
邱蟬子微微一默,卻有幾分難辦,“秦質對白骨有心思,我們不能輕易動手,若是被他發現,我們連反擊的餘地都不會有。”
杜仲聞言暗一沉思,道出心中顧慮,“莫說秦質,那白骨我們也輕易對付不了,要瞞著秦質那處必須要悄無聲息,可白骨武功高強,警惕又高,這麼多年我們皆是勢力平衡,他可不好對付。”
邱蟬子聞言眉間狠皺,也覺難辦,暗廠之間他根本不知道那些是秦質的人,是以暗廠的人不能驅使,他們二人離開秦質也必會知道行蹤,一時之間根本無人可用。
杜仲思索片刻,忽而想到一個法子,嘴角一勾笑起,儼然一隻笑面虎,“這些時日肅王的案子直指我們暗廠,朝廷對我們追查地很緊,加之天子的帝師王進生一事又牽扯出來,大理寺那一處一直抓著不放。
當初王進生的任務給了鬼宗,取他性命的也是白骨,我們可以將白骨推出去,利用朝廷來殺他,秦質世家出身,到底不是江湖中人,有家族和朝廷牢牢壓著,即便再厲害也不可能敵過朝廷王法。
朝廷一旦介入其中,手段可就多了,白骨便是生了翅膀也決計逃不出這天羅地網。
我們什麼都不需要做,只有適當的時機透露一些白骨的行蹤,便可坐山觀虎鬥……”
邱蟬子聞言面露贊賞,二人相視一眼不由陰陰笑起,巨大的石洞幽幽回蕩起讓人悚然的陰森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