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平白生一番波折死了不少人, 人群之中越發沉默,時不時傳出悲泣哭聲,可路還是要趕的, 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沙漠的晚間不比白日, 寒風蕭瑟,眾人在火堆旁圍坐成圈,哀傷悲涼卻不覺害怕,因為那白衣人簡直是兇魔一般的存在,而兇魔護著地是自己, 自然覺不出半點可怕。
白骨遠離人群站著,既不開口說話,也不靠近火堆, 顯得極為格格不入,可仔細觀察便會發覺身姿太過僵硬,一動不動石化了一般。
白骨強忍著胸腔積痛, 邱蟬子蠱術大進, 這一次的蠱太過霸道可怕, 九邪功不只化不去,甚至還融入她的身體內牽制左右, 一使內勁就痛不欲生, 白間那一出又讓她五髒撕裂, 受了不小的內傷, 而這次回暗廠這般兇險, 又如何不思慮苦惱。
“白兄。”身後漫步而來的人喚了一聲。
白骨眼睫微微一顫, 眸中神色莫名,片刻後慢慢轉身看去。
身後人已然走到了身旁,卻只看著滿天星鬥,不置一詞。
良久的靜默後,秦質忽而開口,“邱先生現下應該已然回了暗廠罷。”
白骨聞言一言不發,眼中生出幾分戒備。
秦質看著白骨,言辭輕緩隱含試探,“你們的任務是帝王蠱,現下卻是邱先生取了蠱,不知白兄回暗廠又該如何自處?”
白骨眉間微微聚攏,這確實是個問題,以邱蟬子恨他入骨之心,勢必會在廠公面前言及她的不是,這一路之行廠公已將她放在眾矢之地的位置,任務失敗,眾目睽睽之下懲罰只會重不會輕,更何況邱蟬子的蠱牽制於她……
一旦從高處落下,後頭不知有多少不擇手段爬上來的,她現下的處境可謂是如履薄冰,危險重重。
秦質看在眼裡卻不點破,等到白骨神情微變似困其中,才開口坦然道:“暗廠這樣的兇惡之地容不得絲毫差錯,只要邱先生拿得不是真正的帝王蠱,白兄自然可以明哲保身,給邱先生一點小教訓。”
白骨聞言突然看向他,平靜反問之,“如何證明他拿得是假蠱,百年之前煉出來的蠱,現下絕不可能找出第二隻,便是那操控死人的蠱宗聖手也煉不出那樣的蠱。”
秦質一笑,往前走出幾步,“確實不會再有第二種帝王蠱,蠱者冷性根本不可能煉出善蠱,便是煉出了也借不到那百年時日來養蠱……”他話間一頓,忽輕淺道:“可若邱先生拿得本身就不是帝王蠱呢?”
白骨微微一怔,卻見面前人轉身看向自己腰間墜著的鈴鐺,這個中意思如何還能不知曉,她眼含訝異,抬手摘下鈴鐺拿到眼前細看。
可是這鈴鐺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搖晃間也如尋常鈴鐺一般發出聲響,只除去聲音不如一般鈴鐺清脆悅耳,沉沉悶悶地好像一塊石頭在裡頭。
秦質見白骨睜著稀奇的眼兒,不經意間又想起他往日的犬兒做派,忍不住輕笑出聲,“這蟲兒極兇,性詭詐,先前已然鬧過一陣,見掙不出去便作假死,尋常動靜可激不到它。”說著便緩步而來,伸手為指,“砰”地一聲重重彈了鈴鐺。
鈴鐺被力震地發出極脆聲音,裡頭的蠱蟲似乎被震得狠了,許久才緩過勁來,怒得直在鈴鐺裡上竄下跳,震得整隻鈴鐺搖得極為劇烈。
白骨甚至依稀看見鈴鐺鏤空邊緣,時不時咬上一排極細白的小牙齒,那牙齒極小粒,如不細看根本看不出。
白骨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作派溫和可親,如同兄長一般,她拿著鈴鐺沉默了許久,本以為只是鈴鐺而已,現下卻連帝王蠱都給了她……
天下哪有這樣好的事?
而她也不會相信,屈屈幾日相處就能讓他送這般大的禮。
這念頭才剛起,所有的惡意揣測懷疑一時而起,沙漠四周一片漆黑,總覺會有什麼東西突然從黑暗中冒出來。
秦質視線掠過白骨,忽開口問道:“一輩子做殺手,早晚會死在刀下,只要爬得足夠高才能掌控所有人的生死,白兄……難道不想做暗廠的主人?”
這一句可掀了太多東西,白骨一時面色越淡,眼中眸色更深。
“暗廠遍佈朝野的關系網與我來說極為有用,旁人我皆不信,但你,我卻相信。
林中那十幾日的相處,早將你當成了弟弟,暗廠中無論是誰,我希望當上廠公的人只是你,今日所言皆出自肺腑,你不信亦或不願都沒有關系,只希望你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將後路留出來。”
這般一字一句絲毫不摻半點虛情假意,叫人心中如何不起波瀾。
白骨聞言眼睫微微一顫,耳旁只餘沙漠中的風聲,聽在耳裡越顯孤寂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