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雪看似突如其來,但其實早就已經在雲層之上貯足了許久許久,所以當它就這樣決定順風而落時,那迎面而來的雪白很快就鋪滿了目光所能觸及的一切生物。
當漫天的清寒觸及到地面的時候,並沒有很快的融化成水,反而是降透了有溫度的花草泥土,然後才慢慢地滲入,直到下一片,再下一片降落的時候,才會逐漸堆積起來。
現下貌似比羌勒的下半夜還要冷了。
太陽正隱隱的躲在暗處,天空中也混沌無比,愁雲糾纏著大片大片的冰霧久久不動,好像四周瞬間就寂靜了,並且陰暗了下來,遙看遠方,本來清晰的山林村落也已經陷入了一片蒼白之中。
黑色鎧甲的將士踏步雪地之上,穿梭在羌勒的街頭巷尾之間,他們就好像一頭頭兇狠的猛獸在雪地當中捕食,那一身強烈的血氣和冷峻的眼神好像能夠穿透一切,直到發現自己的獵物才會有一絲收斂。
只見挨家挨戶都門窗緊閉,遼闊的草原之上也早就已經沒有了牛羊的蹤影,不知他們到底是在躲避這場寒冷的初雪,還是在蜷縮著守護自己貪生的念頭。
不曉是哪一戶人家的哪一扇門縫之內,突然傳來了一陣極為小聲的輕語。
“這到底是什麼人,犯了多大的錯,才會驚動?王的隼羅軍出動啊?”
“依我看,肯定是什麼罪大惡極之人,招惹到了?王殿下,所以隼羅軍才會如此大動干戈,氣勢洶洶滿城搜刮。只要隼羅軍一出手,那人肯定是難逃此劫了。”
殊不知,此時的黑衣人已然一個轉身到了羌勒的城池旁,看守城門計程車兵見狀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並且理了理身上的官服,頷首行禮。
“近日是否見到有什麼可疑的人出城麼?”
只見說話之人一身黑衣,手持長劍,面帶銀色骷髏面具,眼睛當中散發出層層殺氣,語氣也十分低沉無情,叫人望而生畏。
看守城門計程車兵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始鎮定下來,隨後恭敬的答道。
“稟大人,昨夜寅時好像確實有一行跡可疑的男子,屬下瞧他不像是羌勒中人便特地留意了一下,只見他騎著一匹棕紅馬向南去了。”
話音剛落,隼羅軍便一個縱身飛到了城牆之上,目光探視之處,只見白雪飄落,不見任何人影。
黑色身影迅速彙集,他們口中暗語著什麼之後,便統一向南追去。
傳聞羌勒?王手下的隼羅軍能夠日行千里,最是擅長殘忍的刺殺之法和追蹤之術,只要是被他們盯上的目標,幾乎無一生還。一年之前,堯胥將軍還在時,唯有其手上經過特殊訓練的強兵恰能與他們打個平手,可是如今堯胥已死,整個羌勒之中,便再也無人可敵。
他們在羌勒人民的眼中,是比活虎莽獸還要恐怖的存在,記得上一次隼羅軍出面的時候,就絞殺了老可汗手下的數萬大軍,並且輔佐?王一舉登上了羌勒的寶座,從此以後這羌勒之地,便成了他?王的天下。
紀淮只覺得這皚皚大雪踏風而來,吹在臉上的時候十分的冰涼。
他已經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了,帶的乾糧也已經全部食完,此刻早就飢腸轆轆。可是這雪毫不停歇,四處又沒有什麼人家,除了挺著身子繼續走,便沒有其他的出路了。
這雪落的越來越大,漸漸的就覆蓋了前路,在看不清其他的銀白世界裡,好像一切都變得更加寬廣了。紀淮套上了隨身攜帶的厚襖,跨步下了馬背,牽緊了韁繩,一步一步陷入雪地之中,艱難的往前行進著,他的心中一直有一份信念,在驅使著他不要停下。
即使這寒風刺得雙頰疼痛難忍,即使這雪阻礙了雙眼寒人心骨,但他只要想到阿錦還在後梁等著自己回去,他便頓時充滿了力氣。
可是他卻不知道遠方而來的危機,可比這風雪還要難扛的多。
走了一段路程之後,他牽著的韁繩突然繃直,待他回頭一看,只見身後的馬已經疲憊不堪,它雙眼微微眯著,馬首耷拉下來,馬蹄深深陷落在雪地裡直直矗立,無法動彈。
他這時才發現自己確實已經行走了很遠的路,但是馬卻一直沒有進食,想來它腹中空空雙眸失神,應該是真的已經走不動了,那便罷了,不如就這樣原地休整,若是有幸在這雪地之中遇到什麼野味,也還能補補血氣。
紀淮想著,卸下了自己身後的揹簍,直接落座在了冰滑的雪地之上,而身旁的那一匹棕紅馬此時也蜷了腿,俯身在雪中趴下。他緩緩將包裹中剩餘的幾件厚襖都取了出來,然後細細的為馬兒披上,雖說此馬頑強,但這樣的嚴寒,自己也怕它實在受不住。
他緊緊的裹住了身上的厚襖,朝手心哈了一口氣,隨後默默的閉上雙眼,想著就這樣休憩一會兒,只留著耳朵注意就行,可誰知不過一會兒,他便聽到了同雪落不一樣的其他聲響。
紀淮乍然睜眼,餘光捕捉著四方的動靜,雖然在視線裡沒有看到任何不同,但是他心中十分肯定,此時有一批人,正在緩緩的朝自己靠近,並且僅憑他感受到的氣息便能得知,來者不善。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默默的握住了身旁的長劍,十分小心的屏著氣,等待著來者的現身和出擊。
果然不出其所料,當那抹十分顯眼的黑色身影在這片雪白當中穿梭的時候,紀淮肅然起身,長劍隨即而出,刀光落在了寒雪之間。
他正睛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些黑色面具人,目光只被他們腰間那個“?”字腰牌鎖了去,紀淮好像突然間明白了什麼,原來又是那一夥來翻舊賬的。
可是他十分清楚這一批黑衣人的身手,組合起來完全在自己的上乘,而且他們身繞煞氣,應該是學習過什麼邪派功法,根本不好對付,再加上自己此刻氣血不足,神疲力竭,所以註定不是他們的對手。
可是。
他轉頭看了一眼身後揹簍中的扶郎花。
可是阿錦還在等自己回去。
想罷,紀淮的目光突然堅定,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寒氣,只覺得直衝心底,目光凝聚的那一瞬間,全身的力量都匯到了緊握長劍的那一隻手臂上。他通紅的雙眼注視著前方那一行黑影,漸漸的,嘴角卻滋生出了一抹笑意。
那種當初在蒙氏的鐵柵欄裡選拔死士的感覺,好像在此刻又突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