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倆沒敢一起下樓,李正雍走前門,我溜後門,撞見人跟撞見鬼似的雞飛狗跳。我仗著自己三十了,無論如何也要裝出一副大人模樣,李正雍說任何話,都會答他:“不行。”若他再問我想怎麼辦,我便會假意思量一會,然後告訴他,“卻也沒有旁的法子,按你的辦吧。”
李正雍平素是真威嚴,既有與生俱來的皇者氣勢,亦有從軍數年的肅穆儀容,但…羞赧起來是真尼瑪可愛。他一隻手擰住我的裙帶,生怕臨時有變我會跑,眼巴巴瞅著我發笑。我們躲在藏書樓後巷的夾門裡,等著兩個點燈的婆子離開。
我對著他脖子吹氣,壓著聲音說:“你是太子殿下,不是你怕她們,是她們怕你!”李正雍的喉結鼓鼓的,咽口水的時候會上下翻動,他使勁兒伸長了脖子,好像怕我會突然咬他。
他道:“是你怕她們,非要在這兒躲著。”
婆子們打著燈籠漸漸走近,我連忙噓聲,縮排他懷裡不敢往外看。過了一會,李正雍牽著我拐進一間茶房,茶房裡兩個太監在打盹,我倆踮著腳尖,同做賊一樣心虛。穿過茶房是一片小花園,花園還沒修好,幾處亭子破破爛爛的,柱子杵在路中。我頭暈暈的,腳下發軟,身子像是要飄起來。我一頭撞在柱子上,嚷聲道:“好痛!”
“誰在那?”太監的尖叫聲在黑暗中具有極強的殺傷力。
我猶如被砸了腦門,駭得雙腿一屈,差點就跪下了。李正雍撈住我,往假山後一閃,把我壓在石壁上,眼神緊盯著外頭的情形,壓根不知道我已經羞得連手指頭都沒法動了。
李正雍氣惱道:“平素沒見他們如此盡責,明兒把這裡的人全調走了咱們才方便…”話中意味不可言語,他說了一半自己先窘迫得紅了臉。
我輕輕將他推開,習慣性的捋了捋落發,酒亦清醒大半,“她們走了吧。”
院中靜謐無聲,連蟲鳥都躲了,幾顆星子忽閃忽現。李正雍褪去笑容,神色頗為緊張,他小心翼翼的問:“咱們去哪兒?”
“你不是說去承元殿嗎?”我脫口而出。
“嗯!”他重重點頭,臉上倏然開出花朵。
穿過花園,經過幾座閑置殿宇,終於到了承元殿門口。原本說這兒全是李正雍的親信,嘴巴嚴實,是最無需避諱的。偏沒料到賈懷玉會從裡頭出來,我又急又怕,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幾乎是下意識的躲進花叢裡。若被賈家的人知道我與李正雍的關系,天大概會塌下來。
李正雍蹲在我身邊,只是看著我眯眼微笑。
賈懷玉眼看要經過前面,她對承元殿的太監說:“我父親託人送來一柄小刀,說是秦朝遺落的古物,聽聞太子殿下喜愛兵器,故而敬獻…”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如果被她發現我和李正雍蹲在這兒躲著,天下要大亂。
李正雍拍拍我的肩,示意我往後退。我倆一路退到花林深處的假山洞裡,李正雍不知用了什麼機關,山洞突然開出一道門,門裡漆黑幽暗,沒有一絲光亮。他從荷包中取出鵝蛋大小的珠子塞到我手中,自己往前走了兩步,才朝我伸出手,“別怕。”
珠子發出幽幽的光輝,只能照亮我的眼前。我沒有猶豫,把手交給他,跟著他走。路很黑,是一徑狹窄往下的石梯,青苔濕滑,我拼命攢住他的掌心。
“這條路是幹什麼用的?”
“逃命。”李正雍道。
可不就像逃命麼?我忍不住嗤笑。
“你笑什麼?”
“我笑你堂堂太子殿下鬼鬼祟祟…色.欲燻心…”
大約走了半刻鐘,有一道陡峭垂直的木梯,推開梯頂的木蓋,便有光亮照射進來。他先上去,又俯身抱起我。周圍豁然開朗,兩排書架高高佇立兩側,偶有幾句說話聲從極遠的地方傳來。我把珠子還給李正雍,他卻說:“你留著用。”
“太貴重了。”況且——好似我以後還要同他幽會似的。
“啊?不貴重,都是假的,父皇給了我一箱子幾百顆呢。”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