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我窩在藏書閣靠牆的角落裡,怡然自得地翻閱書籍。遠遠而來的腳步聲,和混雜著遼語的談話,打破了藏書閣的寧靜。
我正打算起身出去,那兩人已經大步邁了進來,高聳密集的書櫃,擋住了我的視線。我依稀聽見,一人是阿裡,另一人他喚作“大人”,兩人一路在談論,什麼稅賦、治水之類的朝政之事,來藏書閣找一本地理方面的書籍,叫什麼《水經注》。
我不想碰面尷尬,於是貓縮在那裡,靜靜等待,我想他們找到了書後,一會兒就會離開。
沒有想到,他們越走越近,直到轉角來到最深處,與我六目相望,兩人均愣在當場。
“阿朱,你怎麼會在這裡?”阿裡見到是我,一臉心疼地問。
你心疼個啥呀?我只是懶,龜縮在這裡,想著隨拿隨看。
旁邊站著一人,溫文儒雅,比阿裡年輕個幾歲,雖穿著契丹人的絨帽皮襖,頭發卻是束起,此時正一臉驚喜。
你又驚喜個啥呀?細細一想,也許和我無關,於是我低頭一看,哎呦我去,我手中之書,可不就是《水經注》嘛!真是糊塗,讀了幾天,把書名都給忘了。
我忙站了起來,把書遞到他面前,歉然道,“您要找的書,在我這裡!”
他右手接過,卻順勢一把拉我入懷,激動道,“妹妹,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圖書館色狼案件的犯罪現場?
我拼命掙紮,他終於放開了我,退開了一步,稍稍平複下情緒,一臉慈愛地望著我,滿懷欣喜道,“妹妹,你不記得我了,我是讓哥哥呀!”
我還愛哥哥呢,已經是當歐巴的人了,要不要這麼肉麻?
阿裡也是摸不清情況,委婉道,“大人是不是認錯了人,阿朱是我府上的婢女。”
“我絕對不會認錯,你和小時候一模一樣”,他語無倫次道,“你姓韓,名阿朱,對不對?”
老兄,我都不知道我小時候長啥樣,你可真能編。
“你錯了,阿朱是我隨便起的,我叫韓梅梅!”看我不犀利地粉碎你的陰謀。
他沒有我預料中的失望和意外,以及陰謀戳穿的尷尬,反而眉開眼笑道,“我就知道,我不會認錯的!沒錯,你根本不叫阿朱,剛才是我誆你的。你叫梅梅,你出生在壬辰年二月十八,臘梅綻放的時節。你看,你並沒有刻意冒充,是我的妹妹啊!”
老兄,我沒有冒充你妹妹,可是你冒充了我哥哥!這身居高位的人,怎麼都喜歡以自我為中心?
可是生辰是怎麼回事,我的陰歷生日,確實是二月十八。爸媽說,我出生那一年,春天姍姍來遲,二月依然寒梅盛開,於是給我起名“梅梅”。他們當時並不知道,“韓梅梅”會載入英文史冊,成為一個家喻戶曉的名字。
上學後,同學們每見到我,總會打趣道,“韓梅梅,你怎麼一個人,你的好朋友,李雷呢?”
現在想起來,已然恍如隔世。
我狐疑道,“你怎麼看著也沒比我大啊,我怎麼可能是你的妹妹?”
他焦急地左右尋找,又求助阿裡道,“你這裡有銅鏡嗎?”
阿裡一陣風似地走開,沒多久就拿回了一面鏤花銅鏡,那位大人接過,翻轉到正面,照向我道,“你今年合該二十六歲,你只會看上去更小。”
我的心砰砰直跳,這麼多年我一直不照鏡子,一是因為鏡面色澤暈黃,看不清楚,二是因為歲月不饒人,懶得去看。沒想到,如今一照之下,眼前女子,青絲如雲,眉目婉然,依稀二十六歲的模樣。og我該不會是妖怪吧?
我恍惚中,好像聽到了,遙遠的空中,傳來了時鐘的“嘀嗒嘀嗒”,這一定是幻覺……
那位大人面色沉痛道,“小時候家境貧寒,你不幸被拐走了。這麼多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你不記得也不打緊,以後兄長會好好照顧你的!”
說完,拉著我就要離開。
阿裡此時用漢語,暗暗囑託道,“阿朱,這件事我會查清楚,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接回來!”
那位大人眉頭一皺,一甩袍袖,隱隱含怒道,“南院大王莫不是忘了,我的祖父,本就是遼軍抓來的漢人奴隸,你以為我聽不懂,你打的什麼鬼主意?我妹妹的事,勸你少插手!不要忘了,你坐享齊人之福,東宮西宮之名,百聞不如一見!”
這一段話,他完全是用流利的漢語,阿裡一怔,滿臉的焦急懊惱,無可奈何。
之後,我沉默地跟著他,一時理不清頭緒,只隱約覺得,他確實和我身上的謎團有關。
我怎麼也沒想到,這位大人,竟然是權傾朝野的大遼丞相,韓德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