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次墮魔,並且兩次都成功從地獄的洩洪閘口溯源而上,此番情況,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而這一切,都和一個普普通通再平凡不過的人物的名字聯系在一起——小果。
小果常有,而與歸陪伴著走過一年多歲月的小果卻不再會有。盡管小果的身姿完完全全在這烏雲密佈,零星有些被能量沖破的漏洞,向地面投射著陽光的蒼穹之下,已經消失無影。可是歸褪完黑色能量的身軀,他裸露的雙肩以及稚嫩的胸脯,還依舊跪在空中,跪在小果最後存在的地方,跪在那片幻想之中還遺留有小果仙力溫度的地方,他還在哭著。
這一年,歸十四歲,在他十三四歲的成長歲月之中,前前後後經歷了兩次生命的不可承受之重。父親的死亡歸根到底是由於自己的原因,要不是自己的能力過於出眾,也就不會被洛都執政官昚龜盯上,只要不被昚龜盯上,現在他還可以和自己的父親安安穩穩在學涯裡面好好生活,他繼承父親的工作,成為洛都學涯裡面一位出色的教官,多麼美好的生活啊,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而這一次,這一次死亡之神再次來到歸的身邊,毫不留情的奪走自己另一名摯愛之人——小果。若不是因為小果的存在,歸可能到現在都還沒有走出自己父親的陰影,他可能到現在為止依舊還活在過往的悔恨和悲痛之中。正是因為小果,在歸最脆弱、最懦弱、最憐弱的生命歲月之中,給予了他只有父母才能夠提供的懷抱與溫暖,用自己的影響照亮他前行的路途,指引著歸漸漸走出絕望與悲傷,走出人間與地獄的夾縫煉獄的生存環境。
又是因為自己,因為自己身體莫名其妙擁有的黑色火焰,因為自己對於這些不應該覬覦的力量的過度痴迷,而再次為自己最深愛之人引來殺身之禍。小果曾經在某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問過歸,問他對於自己身上黑色火焰的態度,他好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當時就那麼理所當然的把黑色火焰的存在和小果的存在看得不相上下,若是上天能夠再給他這麼一個夜晚,他願意而且是十分願意用自己的一切把小果挽留在自己的身邊,他想把這個心意傳達給師父小果,黑色火焰根本無足輕重,什麼都算不上。保護不了最珍愛之人,即使這種力量再怎麼如何強大,那也只是畫中菩薩,毫無卵用。
貧僧此時關閉了陰界通道的出口,無論歸願不願意,想不想要,此時的他已經成功突破二階惡魔道,是一個真正意義上天地之下除了貧僧之外再無敵手的強大能力者。
這時,貧僧放慢腳步,來到歸的身邊,他想要扶起這個孩子,想要告訴他,成大事者,這種犧牲算不了什麼,男子漢,頂天立地,不能老是哭哭啼啼,為不可挽回的事情而迷失自己。
然而看見貧僧這個賊老頭來到自己的身邊,歸抬起他那雙哭紅了的雙眼,淚眼朦朧地恨恨盯著貧僧,要不是這個家夥帶自己練習黑色火焰,自己也就不會走到這個地步,一切都怪門教,自己父親的死是因為門教,自己師父的死也是因為門教。
“孩子,起來和我一起回去吧,小果是已經回不來了,你要是捨不得,我可以再派遣一個來你身邊。”
“我不要!”
“你走開!”歸厲聲拒絕了貧僧的提議,他的小果是獨一無二而又無可替代的,怎麼能夠被另一個同樣的分身所替代。
“你現在年齡尚小,第一次經歷人生中的生離死別覺得難受也是很自然,但是男子漢怎麼能夠沉溺在過往的悲傷之中無法自拔,那是懦夫的所為,不是大丈夫的行為。”
“我就是懦夫,你還是讓我走吧,我再也不練什麼惡魔道了!”
聽見歸此時口中說出這般話,貧僧也是沒有想到,他沒有想到這樣一場普通的第二地獄的修煉,會從中蹦出個第三地獄的惡魔出來。他沒想到,門教的小果會在此時突然間就死去,甚至還是為了這麼一個小屁娃。他也更沒想到,歸既然可以放棄黑色火焰的修煉,這是世界上多少人夢寐以求為此奮鬥幾十年幾百年的春秋也不可期及的能力,這孩子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
“你別忘了,孩子,是你求我幫助你掌握黑色火焰的。”
“是。可是現在,我已經不想擁有這黑色火焰了,所以你不用管我了。”
“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嗎?你知道黑色火焰的存在要比剛剛犧牲的那名戰士的意義要高得多得多得多嗎?小果不過就是一個擁有仙體的角色,可是你是擁有惡魔道的人,那是擁有仙體的能力者再修煉一兩百年才能夠覬覦的能力,你當真知道你放棄它的意義嗎?”貧僧終於站在大人的角度,想要教訓教訓這個沒有原則的未成年人。
“不許你這麼說小果。”歸此時更加覺得對眼前這個老頭厭惡無比,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已經活得時間太久了,以至於久到忘記了當初親情的溫馨和愛情的甜蜜。
“哎”貧僧看著眼前頑固不化的歸,他覺得這只是孩子一時的大腦充血,脾氣話他聽得太多了,這樣的人,只要等到頭腦冷靜下來之後,就立馬會為自己的一時興起而後悔不已。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吧,你若在三天之內想通了,來我這告訴我一聲,或是拖誰告訴我也行,我就當什麼都沒聽見過,繼續任你這個徒弟。”
“我才不要做你的徒弟,你還是死了這個心吧。”
貧僧看著歸兩隻眼珠子裡面釋放出來的惡意,他只是使勁揮了揮自己的衣袖,像是對孩子的話完全不當回事兒一般,自顧自的離開了。
隨著貧僧回到懸崖邊上,他以及臺隱和尚還有大果一起先行離去,剩下的就只有門教委員會的成員們還停留在這山谷與懸崖之間。
最先走上來的是華佗,他來到歸的身邊,不無惋惜和傷感的摸了摸歸的小腦袋,看著他倔強的跪在天空之中,又是悔恨又是悲傷的在原地一動不動,他不知道能對這樣的孩子說什麼。華佗摸了摸他的腦殼之後,就也徑自而去了。
之後飛來歸身邊的,是剛剛還和他戰鬥的死去活來的南柯,南柯手中的南柯劍已經收回他的腰中,他披散的長衣在空中隨風擺動,可是他的身姿卻有些歪歪扭扭,畢竟剛剛那一戰還是讓他苦不堪言,但盡管如此,南柯也並沒有多這個孩子抱有多大的敵意,反而到是看見小果為了他而犧牲自己的一幕,他也感動至極,為之悲泣。
“孩子,我不怪你,站起來,別辜負了小果的付出,帶著小果的份,好好努力活下去。”
歸聽見南柯口中的話,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個男人,雖然歸完全記不得剛剛就是他在和自己進行著殊死的戰鬥,歸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流著眼淚,盯著南柯。
南柯也最後拍了拍歸的背,他不能夠像小果那樣承擔起照顧這個孩子的重任,這不是南柯的所為,也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所以他也說完話之後,徑直離去了。
緊接著鑫、吉普、傖平還有空晟,都只是從歸的身邊匆匆略過,給了這個孩子最為可憐的愛惜的目光,就一一留他一個人在此處,返回了太行山寺。
此時,無邊無際的天空之下,可以說已經沒有了歸的容身之處。因為今天上午在此地的戰鬥,這片山區已經滿目瘡痍,坍塌的懸崖,傾斜的山峰,還有放縱的山火肆虐,無不訴說著剛才的激烈場景。
天空中依舊積攢著厚厚的烏雲,要不是等到哪一刻,這些烏雲最後彙聚成一場大暴雨,恐怕它們會一直佔據著這片蒼穹。
而歸在這蒼穹之下,在此地跪了良久,良久。
從白天到黑夜,從黑夜到白天,再從白天到黑夜。
直到後天的某一刻,歸實在是支撐不下去,由於饑餓和幹渴,由於過度的疲勞和傷痛,他終於在空中昏迷過去,一頭墜落在底下的山谷之中。
等到他再次睜開雙眼之時,隱隱約約之中他只聽見山谷裡雨水擊打地面的啪啪聲,以及時而從遠處傳來的電閃雷鳴。他在這山谷之中昏迷了五個小時以上,最後被雨水的浸泡而催醒。歸半身躺在雨泊之中,感覺著稀裡嘩啦的雨水順著自己的身軀邊緣流淌而過,他低下頭去,猛地喝了幾口地面的雨水,漸漸地他的意識慢慢變得清晰。
之後的幾天,他再也沒有返回太行山上的太行山寺,而是一路向南,繼續著曾經和父親約定過的逃亡,只要一路向南,逃得足夠遠,遠到門教再也夠不著的地方,迎接他們的就是勝利。
只不過,此時的路上,沒有了父親,沒有了小果,有的只是一個孤零零的自己,以及狼狽不堪的身體。
三天過後,等候在太行山寺的貧僧沒有等到歸的迴心轉意。然而,在他看來,如此幼小的一個孩子,打個雷都還要躲進小果被窩裡面的膽小鬼,又能夠自己一個人在外面呆多久。遲早歸是要返回太行山寺的,貧僧願意再多給這個孩子一些時間,孩子嘛,時間就是解決一切問題的萬能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