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馨瞎眼已有數年,聽得不遠處蟲悅喚的這一聲‘阿孃’,蟲馨抬手,臉容朝向了蟲悅的方向,滿眼的期待,她的悅兒音容笑貌都像極了她的情郎,見著她的悅兒心中總是欣喜,就仿如她的郎又回到了她的身邊。
蟲悅事母至孝,擔心母親看不見路而摔倒,急急上前扶住了蟲馨抬起的一隻手。
“悅兒啊,你來啦。”蟲馨一手搭上蟲悅扶著的手,心中自生歡喜,方才同襲夭的不愉快都飛出了九霄雲外。
“是啊,阿孃,悅兒來了。”蟲悅事母總是小心翼翼,她的阿孃為情所傷,身心脆弱,是再也禁不起什麼打擊了。
“悅兒,這兒有個小丫頭是來找你的,不明就裡,竟然稱呼我為婆婆,莫非同我一樣也是個瞎眼的?”
“是啊,她眼神兒不好,定是看錯了,阿孃您風華正茂,姿容不減當年。”蟲悅說完,隨即朝襲夭使了個眼色。
襲夭會意,自顧自地笑笑,“襲夭眼拙,看叉了,呵呵,伯母您風華絕代,當年定是迷倒了一大片!”襲夭說完,心中卻暗自思量,伯母竟是瞎眼,蟲悅同她年歲相仿,論及年歲伯母頂多也就三十多歲,怎會看著這般顯老,姿容不再而不自知,因著謊言存活,想來也是一可憐之人,不禁生出了幾分同情。
“一大片......”蟲馨重複著這句話,當年她貌美,苗疆之內無人能及,倒真是迷倒了一大片,然則,群心向我,我心卻只向一人......
‘桫欏開花,相逢之時。’當年她的郎撂下這一句定箋就走了,她始終相信她能等到她的郎。殊不知,桫欏之樹永無花期。
秋陽懶懶,有了蟲悅的陪伴,蟲馨很快又在桫欏樹下困著了,這幾年蟲馨愈發貪睡了。日前請苗醫瞧過,蟲馨身體肌理損害嚴重,怕是命不久矣,若不是那一句誓言支撐著,恐怕生命之樹早已崩塌,命喪九泉,魂不歸附。
蟲悅上次離寨除了找璇璣天師解苗寨之危外,便還要找一找她那狠心的父親,那個給了她母親愛的誓言又不兌現承諾的無心男子。這麼些年了,究竟是死了麼,怎能狠心至此,怎能不來看一眼她的母親!
蟲悅眼中燃起了憤恨與哀傷......
襲夭見了忍不住欲將手搭上蟲悅肩頭以示安慰,只是蟲悅好似並不領情。
“襲夭,你來找我何事?”蟲悅蓮步一移,躍過了襲夭的手。
也罷,她是個堅強的女子,想來也不需要自己的安慰,襲夭將手收回,說起了正事。“蟲悅,我思忖著該為小湯圓兒找戶人家了,他老是粘著我,日子久了就更捨不得了......”襲夭心中縱有萬般不捨,也得為小湯圓兒的將來早作打算。
“唔,我倒是知道一家合適的人選,他二人成親多時,尚未得子,應是會喜歡小孩子的。”
“那好,我去將小湯圓兒叫來,咱一塊兒去拜訪拜訪。”
襲夭邊說邊跑,一溜煙兒,就不見影了。
“公子......”夢裡,蟲馨呢喃,她的郎她喚做‘公子’,具體名姓她其實並不知曉。
“阿孃......”蟲悅憂心忡忡,她的阿孃素日裡並不說夢話,今日竟說起了,是不是阿孃病得更重些了?‘公子’,阿孃為何要叫他公子,如何不喚他姓名,他究竟是何許人也!阿孃,你等著我,我一定將他帶來見你一面,我要叫他付出血的代價!
“阿孃,我阿爹是誰?”
“你爹爹是一位翩翩公子,武藝高強,俊美得很。”
幼時,蟲悅常常問起她那素未謀面的阿爹,蟲馨回答時總是望向那一棵桫欏樹,然後痴痴地笑著,沉浸在回憶裡。盡管那時蟲馨已經哭瞎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