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說宰相大人誇獎荊卿卿的手藝,楚家二老面上的喜悅之情便溢於言表。只覺得展望未來富貴榮華皆已收入囊中。
“你們也吃吧。”宰相大人向眾人發話,自己卻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身子倚在紅木的靠背椅上,拿出一把摺扇緩慢地扇著,嘴角帶著一絲微笑,好不悠閑。
趙姨母想著松仁豆腐是宰相大人特意誇贊過的,自然是要先吃兩口,然後再顯出陶醉的神情才是。
想著她便吃了兩口松仁豆腐,正想作出贊賞的表情,哪知豆腐一入口那一股鹹味就齁得她要吐出來。但畢竟活了那麼多年歲,三思而行處變不驚的道理她是懂的。想到宰相大人方才說這豆腐好吃,莫非是味覺上有什麼不足?當真如此若是自己吃進去又吐出來不就成了譏諷宰相大人的口味了?那之後的事情可就不好辦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趙姨母躑躅片刻,還是含著淚將那松仁豆腐吞了下去,嘴角擠出一絲微笑:“好吃,卿卿做的就是好吃。”聲音中卻有些止不住的顫抖,一隻手也撫上自己的胸口只想給自己順順氣,免得一會暈過去了。
“是嗎?我也嘗嘗。”看著趙蘭芝曼聯欣慰還感動欲哭的模樣,楚謙伸出勺去也舀了一勺豆腐,送進嘴裡。渾然沒有注意到一面的趙蘭芝眼中所帶的疼惜與悽楚。
一口豆腐喂進嘴裡,楚謙的面色變換許久,作勢欲吐。但是卻感受到媳婦那頭傳來的炙灼的目光,便生生把那豆腐嚥了下去,也點點頭道:“好吃,真是好吃。”
荊卿卿一陣茫然,那豆腐自己明明是嘗過的,怎的大家都說好吃?莫非眾人味覺都失靈了?她搖搖頭,這是不大可能的,那莫非是自己的味覺除了什麼差錯?
“來,卿卿,自己做的豆腐自己也要吃一點。”
荊卿卿正走著神,卻見那玄色衣衫的沈沉淵竟然親自盛了一勺豆腐倒進荊卿卿的碗裡,動作緩慢而優雅,眼中神色如水,玄色衣袖飄起更是帶了幾分俊逸。立在一旁的下人們都看呆了,心說這宰相大人疼起人來不但暖心,還很是養眼。但是在只有荊卿卿能看到的角度,宰相大人嘴角卻露出一絲獰笑。
看著宰相大人帶著那張絕色的臉給自己盛了豆腐,還喚她卿卿,荊卿卿忽然晃了神。只是隨後看到那一絲獰笑,腦子裡忽然一個激靈,隨即反應過來宰相大人這是故意的。
宰相大人盛完豆腐又將碗抬起來遞到她面前:“卿卿,要不要我喂給你?”
荊卿卿看著碗裡的豆腐滿面愁容。如今宰相大人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不給出個合理的理由這豆腐怕是無論如何也要嚥下去了。可是倘若說自己不吃是因為那豆腐太鹹了,豈不是不打自招?要知道在這餐桌之上仍舊沒有嘗過豆腐的只有她一人了,可恨的是嘗過的人都異口同聲說好吃。
“卿卿你倒是吃啊。”見荊卿卿一個人在那神遊一旁的趙夫人不禁催促道。可不要慢待了宰相大人才是。
聞言,荊卿卿看了看宰相大人端著碗的手,陪著苦笑道:“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說著荊卿卿不情不願地拿起碗往嘴裡送了一口豆腐,齁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可是偏偏又不能哭,只得紅著眼睛忍著眼淚作感動狀:“真的好吃,那麼多年了,就今日做得最好吃。嗚嗚嗚。”一邊腹誹,宰相大人真的可惡討厭陰險煩。
“既然你們三位都覺得好吃那便多吃些吧。實不相瞞,早些時候我吃了些東西,如今卻不是很餓,只是想嘗嘗這一絕的松仁豆腐罷了。如今嘗到了,也便心滿意足了。我在這看著三位吃便是。”沈沉淵的聲音仍舊低沉而嚴肅,仍舊搖著手中的扇子一臉雲淡風輕。
既然沈相發了話,又豈有不吃的道理。於是楚謙和趙蘭芝都開始爭相吃那鹹得不行的松仁豆腐。為了讓它們不那麼難以下嚥,只得拌在飯裡,只求囫圇吞下去。卿卿卻只是看著他們,不願再動筷子。
看著他們這樣子,沈沉淵皺了皺眉,似是有些不滿,於是又不緊不慢發話了:“這豆腐可不是像二位這樣吃的。”
聞言楚謙和趙蘭芝都頓了頓:“請宰相大人賜教。”神色萬分謙卑。二人都沒想到宰相大人對於吃豆腐這件事如此有研究,不過也好,這樣日後這子女懷上宰相大人子嗣的日子也就不遠了。這樣一來離楚家進一步飛黃騰達也就更近了一步。
“這松仁豆腐嘛,要一整塊混著湯汁和松仁一起吃才好吃,哪能混在飯裡?”沈沉淵悠悠道。
聞言荊卿卿的身形滯了滯,只覺得宰相大人夠狠,竟然用自己教他的吃豆腐方法來整人。只是如今若是這樣吃豆腐,他們就得生生地忍著那腥鹹了。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宰相大人就是宰相大人,早就聞說宰相大人戰場殺伐軍功赫赫,如今她已算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除了順從,還有什麼辦法?於是荊卿卿默默伸出發抖的手準備去盛那松仁豆腐,面色悽楚,悲壯的心情無以複加。
“荊姑娘若是不餓的話可否隨本相去那園子裡走走?”沈沉淵忽然對絕望中的荊卿卿發了話。
荊卿卿有些猶疑。想這宰相大人知道自己故意做難吃的東西給他吃,將她單獨約出去莫非是要報複她?只是如果自己不出去,便要留在這裡吃下這些松仁豆腐。這這這,哪一條都是死路啊。
看著宰相大人約自己的外甥女單獨出去,自己的外甥女竟然在發愣,趙蘭芝急得不行:“卿卿,宰相大人叫你出去你便出去吧。白日裡我也給你送了許多糕點,想來你也是不餓的。”
糕點?荊卿卿內心冷笑。自打自己進了這個家門除了楚深哥哥在的時候就沒吃過什麼糕點。她從小就喜歡吃紅豆糕,只覺得甜甜糯糯很是可口,父親和兄長也總是買給她吃。後來到了姨母家,便沒再怎麼吃過紅豆糕了。如今姨母為了讓自己嫁入豪門幫襯楚家卻是這樣的話也能隨口編出來。想到這荊卿卿隨即下定決心,和宰相大人出去便出去吧,免得在這看這二位的臉色還有吃那齁鹹的松仁豆腐。
“小女子不餓,能陪宰相大人散步是小女子的榮幸。”荊卿卿起身朝著沈沉淵一揖。恭敬道。
沈沉淵嘴角勾了勾,起身向後院走去。他的護衛沈勵,也就是之前荊卿卿在豆腐攤上的青衣小廝正欲隨他出去,卻被沈沉淵制止住。還很是照拂地對沈勵說一定要好好陪著楚老爺楚夫人吃飯。
荊卿卿見狀也急忙跟了出去。身後的趙蘭芝和楚謙見宰相大人這舉動,心想宰相大人一定是是要創造和卿卿獨處的機會,只覺得那幾勺鹹得要命的豆腐吃起來一點都不虧。再者藉著二人出去的契機,鬆了一口氣,想著終於能擺脫這豆腐了,剛想放下碗筷,卻分明感受到了站在西邊角落裡的沈勵對他們投來的質疑的目光,二人又立刻拿起那飯碗,繼續吃著那松仁豆腐,哭著說:“好吃,真好吃。”
另一邊的荊卿卿卻是已經和宰相大人走在了後院裡。要說這楚府的後院修得可算是下了血本,光看著那一百多塊太湖石便可窺見一般。只是這園子裡雖說是雕欄玉砌,卻著實沒有什麼意趣。一個巨大的方形人工湖,一個湖心六角亭,還有兩條筆直的廊橋連著六角亭和陸地。所有景色一覽無遺,絲毫沒有曲徑通幽的別致。園子裡清一色種的龍鱗竹,粗壯高大,雖然名貴,卻弄得整個院子了無生趣。
沈沉淵背負著雙手在那有白玉欄杆的廊橋上緩步走著,一言不發。荊卿卿在背後跟著,看著宰相大人身後清晰有力的指節握著他常年拿著的那把扇子,微風拂過,玄色衣衫在風中綻開。一路上,荊卿卿也一言不發。倒不是她內向,只是實在不知道開口該說什麼,她連現在宰相大人是想整死她還是想放她一馬都不知道,又如何能開口?
“荊姑娘現在心裡可痛快?”良久前面的沈沉淵忽然頓足望著那漣漣湖水,卻並沒有去看荊卿卿。
痛快?有什麼可痛快的?荊卿卿雲裡霧裡。
“小女子不太明白宰相大人的意思。”她如實說道。
“哦?”,前面的沈沉淵定住了腳步,回身看著她,面上竟有幾分狡黠“看到你姨父姨母在那爭著吃那鹹到不行的松仁豆腐你就不覺得心裡痛快?”
荊卿卿又愣住了,許久才明白過來,宰相大人竟然是在為自己出氣?又忽然想到方才宰相大人讓沈勵留下,莫非是為了讓他盯著那二人吃完松仁豆腐?嘖嘖嘖,荊卿卿心裡暗自感慨,這若是讓二老知道不得氣死去。不過沈沉淵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在這家裡的處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