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晏慢悠悠說:“你在其他位面搶奪太初靈核、摧毀靈脈時,那些地方的長生天早已將你標記。雖然你在實體世界已成半神,無人能敵,但在混沌心識世界,你的真魂無所遁形,造化意識鎖定了你,讓你無法實體降臨,只能依附傀儡茍存,你本想在此吞噬我,卻不知這裡早已被我布成殺局。”
纏在林北柔手臂上的龍尾動了動,似乎在安撫她。
林北柔明白了過來,他一直相信她,知道她會做什麼選擇,是她的選擇把三號帶進了混沌心識世界,司空晏的計劃,把她的選擇也算了進去,他不需要提醒她,因為他了解她,知道她每個最細微的想法,知道她會怎麼做。
三號:“你要怎麼困殺我?就憑這些陣法?”
司空晏:“混沌心識世界是眾生心念的根源,不像普通夢境醒來即散,這裡的痕跡永不磨滅,你這些年送我的詛咒和毒,我都替你存著,‘長生天’要此地風調雨順,我自然遵命。”
司空晏停了一停,露出他那標誌性的陰涼笑容:“再加上我自己的一點小小孝敬。”
林北柔想喊“司空晏你要幹什麼”,嗓子卻像被抽走了聲音,發不出一點聲音,她只能微微張嘴,看著時間彷彿變慢,接下去一幀一幀緩緩展開。
司空晏身體一寸一寸恢複成了成年人體型,龍角和龍尾也是一樣,一身幻化出的黑色法衣裹住了他的軀體,襯託得他的銀白長發越發燦爛曜目。
龍尾一卷,將林北柔帶入司空晏懷裡,托起她,讓她可以雙手抱住他肩膀和脖子,他肩寬背闊,身軀高大,林北柔被他蔭庇得綽綽有餘,明明心情緊張到極限,身體卻像倦鳥歸巢一樣本能放鬆下來。
天雷聲隱隱,一條環帶如閃電出現,橫貫半空,逐漸變大,像撕開的裂隙,像天破了個洞,雨水從裡面傾瀉而下,這是平原幹旱多年欠下的雨水,卻泛著詭異的翠綠,那是三號這些年對司空晏施加的詛咒之毒。
更可怖的是雨幕中翻湧的墨雲,濃稠如化不開的幽靈天幕,正緩緩壓境。
林北柔一眼認出那是現世的靈脈汙染。
司空晏手心攤開,上面出現一枚生鏽錢幣,錢幣翻轉,鏽跡剝落,驟然化作了一枚發光的寶印,飛速旋轉。
不周山無量印,這件亙古至寶能吞噬世間一切靈脈汙染,在現世引發化劫派與應劫派的殊死爭奪,卻被司空晏最終奪得。
無量印本體乃造化靈光,可以穿梭於實體與心識兩界,來去無礙。
拼圖一塊一塊地拼上了,林北柔忘記了語言,終於理解了司空晏一直以來的佈置,每一步背後的用心。
“司空晏,不……”林北柔以為自己發出了聲音,究竟不要什麼,她忘了。
天地彷彿感應到了浩劫,陣法外出現了殘紅黃昏,壯麗得一塌糊塗,宛如諸神末日,結局溫柔浩然地降臨,大道無情。
生命向它的黃昏下落,為了沉浸於金影之中。
剎那間思緒如萬頃波光,致使她憧憬又戰慄,心裡裹挾著巨大的驚惶,來日光明燦爛,但他們的明天會是她想的那個明天嗎。
司空晏慢慢側過臉望向她,猩紅星辰,翠綠雨瀑,墨雲翻滾,在他眼底只留下東風夜放的煙火,他的輪廓鍍上一層溫暖橘彩,好像他們現在只是在哪個露營點的篝火邊,安靜地互相依偎著,火星飄曳,在他瞳孔中留下一抹如露亦如電的夢幻軌跡。
祖宗的眼神從來不曾這樣溫柔,聲音也從來不曾這樣燙人,只有語氣,還是那熟悉的清涼,只是褪去了所有的陰晴不定,變得篤定安心:“和我一起留在這裡,從此在混沌心識世界生活,把這裡打造成你想要的樣子,天空隨便你塗抹,每天你想要什麼天氣,就是什麼天氣,刮風下雨放晴,去雲端看虹橋,看銀河,怎麼樣?”
林北柔思維從來沒這麼遲鈍,反應也從來沒這麼快:“不好,我不要你墮魔,我要你返回現世,我要你——”
要你好好的。
司空晏嘆息一聲。
林北柔從來不知道嘆息也會讓心髒像被另一顆心髒輕輕撞了一下,溫柔得像風吹的羽毛,要飛起來,卻沉重而不可挽回地下墜。
司空晏莞爾:“為什麼我不能和你變成一個人,這樣就永不會分離。”
林北柔的心髒停止下墜,劇烈顫抖,她預感到了什麼。
陣法困住了三號的真魂,三號陷入了暴走,軀體在無限暴漲,安平姬的畫皮撕裂了,從裡面鑽出來一個無相無面的巨大人形,它被靈脈汙染沖刷淹沒,濁流不斷侵蝕它的軀體,腐蝕出駭人的創口,可血肉蠕動的速度更快,它在不斷修複。
毒潮、汙穢與法陣的三重絞殺,加上無量印的磅礴靈力,竟仍奈何不得它。
想要殺死它,似乎也不大可能,眼看就要變成漫長的消耗拉鋸戰,司空晏的修為正在被一點點抽幹,等待他的是力竭而亡。
林北柔還等著帶司空晏的心髒、他的元神和靈魂回去,在現世複活他。
她想和他一起生活。
司空晏:“道心本相,出來。”
平平淡淡,語調無甚起伏,林北柔瞳孔驟縮,眼前凝聚出一個和司空晏一模一樣的人形。
沒有任何裝飾的霜白長發,冷峻眉眼,和司空晏一襲黑衣相反,他依然穿著那身閑散的白色修士袍,像億萬年不化的雪。
他半闔的眼簾慢慢睜大,目光落在了林北柔身上,嘴唇動了動。
“林北柔。”道心本相呼喚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