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修宗主親自接到了他們,將他們帶去了太乙天都最高的峰頭。
黃昏如血,就在雲海邊緣,被他們踩在腳下,頭頂是一望無垠的星空。
他們抓出了內奸,又拿到了先天靈寶,這份大功讓他們成為了最重要的座上賓。
掌門見了青年,贊嘆不已,問了名字,驗了靈根和修為,要收他為主峰親傳弟子。
兵修宗主拍拍青年的肩膀,恭賀他從此仙途坦達,當晚,為他舉辦了餞別儀式,把他在兵修宗門的玉牒還給了他。
兩個兵修同伴來敬了酒,青年和他們幹了,宗主興致高,夜宴舉辦得很晚,他留青年過夜,他對青年有救命之恩,青年心裡僅存的和過去有聯系的地方,尚能感覺到恩義二字的餘溫。
兵修宗主大為感慨,和幾個老兵修敘舊到三更,談起自己是怎麼和他們結識的,又談起自己剛認識青年時,青年在門派裡那些種種小事,對於這些兵修來說,宗主就像他們的父兄一樣,最後,宗主敬了青年一杯酒,祝他進入太乙天都後,順利證道。
“那隻眼睛,太乙天都肯定有辦法治好的,不用擔心。”宗主安慰他。
夜深夢回,青年夢見了年少時候,在河邊釣魚,妹妹們喊他回家吃飯,父母在院子裡忙活,母親接過他的魚簍,父親就地拿起菜刀蹲坐下來處理魚鱗和內髒,竹筒的引水嘩啦啦澆在新鮮的魚身上。
那隻兔子滿院子亂蹦躂,累了就鑽到窩裡吃草,被妹妹們當貓狗一樣擼了一遍,四仰八叉昏昏欲睡,沒見過哪家兔子這樣睡相。
過於真實,就好像是另外一個現實世界。
青年在睡夢中醒了,身體動不了,他發現自己正被人扛送到一個地方,經過很高的門檻,到了一處八角形空闊大殿,非常大,窗戶洞開,外面是冰冷的星空,夜霧和寒氣流動進來。
青年連指尖都動不了,身體甚至元神都是麻木的,他明白他被人下了毒。
他一向對入口之物很小心,唯一沒有設防的,是那杯酒。
青年睜大眼睛,失明的那隻眼仁霧霾濃重,眼眶繃緊到極限,眼睛裡那種睚眥欲裂,這麼多年來如夢魘陰魂不散再次出現。
他們把他放下了。
腳步聲接近,不止一個人,青年聽到了交談,是兵修宗主和太乙天都掌門。
兵修宗主語氣還是和之前一樣,十分平穩,還透出一絲特殊的尊敬,渺小生物對能輕易對自己生殺予奪存在都會這樣講話:“這是晚輩手底下最好的兵修,希望他不讓星君失望。”
掌門:“看出來了,不然本座也不會一眼挑中他。”
巨大的什麼東西從地面升起的聲音,青年眼角餘光看到一座巨大的煉丹爐,能夠丟一百個人進去還綽綽有餘。
爐芯被點亮,熾熱明黃如熔漿一樣光和熱,驅散了大殿的刺骨寒意。
青年手指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兵修宗主走過來,彎下腰,仔細檢視青年的臉龐,對他睜大的眼睛視而不見,就好像他只是一件物品。
兵修宗主:“星君,此子以前是凡人出生,最窮的是無才,最賤的是無志,他雖然出生卑賤,命格孤煞,資質卻稀世罕見,意志也是晚輩平生僅見,能侍奉星君,也算是他苦盡甘來了。”
掌門輕輕嗯了一聲,做了個手勢。
如幽浮一樣侍立在陰影中的修士,抬起青年的擔架,往煉丹爐那邊走去,掌門和兵修宗主也跟了過去,一個步態悠閑,一個恭敬。
光和熱越來越強,視野被爐身三個圓洞佔滿,就像三輪生長出長長羽毛的金烏。
修士的腳步忽然頓了一下,擔架變得很重,重到幾乎抬不起來,他們不得不停下來,掌門輕輕嗯了一聲,似乎很感興趣似的,走了過去,看了一眼不能動的青年。
掌門:“都到這時候了,還能有這樣的本事,真是十萬年都遇不上的煉材。”
他甩了下袖子,很是藹然地望著青年:“罷了,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青年幾乎發不出聲音,每個字都是嘶嘶的,但還是讓人聽清了:“為什麼?”
這句話是問掌門,也是在問兵修宗主,或許更像他對命運的疑問總和。
對虛空發出的石沉大海的疑問。
掌門撚了撚指訣,笑說:“不為什麼,因為我能。”
說完,他就轉過去,和兵修宗主吩咐起了別的事,好像青年什麼都不是。
那股讓擔架停頓的力量在掌門一個彈指下,煙消雲散,其他人繼續抬起青年。
等擔架距離第一個圓洞不到半米時,掌門突然想起了什麼:“等等。”
弟子們恭敬低頭等他示下。
掌門:“星天神伶術的素胚……最後還得我來點睛,把他好的那隻眼睛也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