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研判你開槍具有正當性,不是我希望他死——他的死活跟我沒關系,是他確實具有自毀傾向,你的判斷沒錯。”
許培因震驚嘴唇微張,瞪著雙眼,難以想象一個人竟然能說出如此殘忍的話。
而邵暉就像有自知之明一般,把視線轉向窗外,渾濁的雙眼在陽光下無所遁形:“可能就是報應吧,我移植後的排異反應非常嚴重。你經常見我不在局裡,其實不是開會去了,都在醫院接受治療。”
“醫生說我的情況很不穩定,隨時都有可能出現肝功能衰竭。我想是時候對權力放手了,就像錢曠那樣退居二線也沒什麼不好。”
“所以昨晚的那次聚會,是我給自己定的退休儀式。我打算玩完這一次就好生養病。哪知道……”
“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邵暉似乎對這件事非常執著。
他沒有在圍獵許培的那些人中,應是不喜歡男人,所以沒注意其實許培也混進去了。
“你知道了又如何?”賀亦巡語氣平平地問,“下次加強安保嗎?”
邵暉搖了搖頭:“沒下次了。”
“這次要不是我站出來保全其他人,後果不知道有多嚴重,那群人應該沒那個膽子再繼續。”頓了頓,應是對人性持懷疑態度,邵暉又補充道,“至少短時間內不會,或者不會再以致進會的名義。”
“你保下那些人,”賀亦巡冷聲道,“好像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再怎麼說,致進會也算是我事業的一部分吧。”邵暉猛地咳嗽了兩聲,拿過參茶潤了潤嗓子,“其實早年致進會剛成立的時候,還是做了一些實事,比如推動勞工組織成立、提倡言論自由等等。”
“但隨著我們的社會影響力越來越大,大家的心態發生了一些變化,開始享受權利帶來的便利。不要覺得是我道貌岸然,我想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沒法拒絕這種誘惑。”
“有些人藉著致進會的名義幹起了齷齪的勾當,本來我們對此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司蕾非要揭發這事。”邵暉突然提起了甄禮案的關鍵人物,但卻沒有細聊,“後面致進會的性質就徹底變了。”
“本來大家還遮遮掩掩,自持身份地位,想著不能毀掉致進會的好名聲。但司蕾一死,就像捅破了窗戶紙,我們重新明確了一件事,致進會就是一個權利組織,為成員爭取利益才是最終目的。”
“所以司蕾不是甄禮殺的。”賀亦巡說。
這件事已經很明確了。
邵暉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什麼,但最終只是喝了一口參茶:“你去問你媽吧。”
“她什麼都不會說。”
“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邵暉把杯子放回床頭,拍了拍柔軟的羽絨枕,躺了回去,“我差不多該輸液了,你們走吧。”
他沒有問韋泰案子的進度,應是警局內有人向他彙報。之所以和賀亦巡聊這麼多,無非是好奇賀亦巡如何潛伏進的酒莊,以及對因果報應有感而發。
問又問不出什麼,感慨也感慨完了,他便不想再和賀亦巡多說。
“調查組的人應該很快會來找你。”賀亦巡說。
這之後邵暉這邊就沒他什麼事了。
“我知道。”邵暉一臉安詳地閉上了雙眼,按下了床頭的開關。智慧窗簾緩緩合上,遮住了窗外的陽光,也遮住了最後的體面。
賀亦巡帶著許培朝門口走去,但這時邵暉突然叫住了他:“你現在代理局長一職,許可權有提高嗎?”
“我現在是完全訪問許可權。”賀亦巡說。
“那你去檔案室看看吧。”邵暉說,“那裡有你想要的東西。”
護士給邵暉掛上了點滴,那一點一點滴下的液體就像是生命的倒計時。
許培最後看了一眼,跟上賀亦巡的步伐,問:“他的意思是檔案室裡有甄禮案的資料嗎?”
“嗯。”賀亦巡說。
“那我們可以幫甄博士翻案了。”
這無疑是天大的好訊息,但賀亦巡卻沒什麼反應,徑直走到電梯前,按下了下行鍵。